父亲是个读书人 我的父亲已离世二十二年了! 时光荏苒,我对父亲的形象依然不模糊,反而随着年岁增长更加清晰可见了。 父亲去世那年,我所敬仰的作家路遥去世了,我曾为此心碎了一下。父亲的噩耗传来时,我正忙着由老家县城搬往市上自己刚安顿下来的新家。突然接到老乡辗转带来这口信,我简直是肝肠寸断! 因为,这太突然了!我仿佛从久违的喜悦的山尖被一下子抛到痛苦万分的万丈谷底了! 其时,我刚想把小家安顿得差不多后,准备这几天就回老家去告诉父亲这好消息,让父亲为他引以为骄傲地儿子终于混成了名符其实的城里人而高兴高兴,谁知这好消息却再也不能换来父亲裂开缺牙的大嘴地那开心一笑了!乌呼哀哉! 我呢,那几天虽忙碌得脚后跟打腚,然心里当时是窃喜地,因为终于可在城里站住脚了,可以在父亲那里嘚瑟一下了啊!房子虽然是只九平米的旧砖房,也让我和妻儿们已很感满足了,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一向很少到给其欣悦与宽慰的父亲却早早走了啊!我茫然无措! 我懵懵懂懂的回家奔丧,送走了我心中敬重无限但又觉得歉疚无限的亲爱地父亲。 我大概由于求学读书的原因,在外漂泊时日较多,但对我的父亲却总觉相处已很多似的。 我家是个大家庭,爷爷弟兄姐妹多,分为五六大家子,父亲堂兄弟五个,嫡亲兄弟姐妹四个,上百口人的家族只他一人读书到了高小!所以,父亲读书人的身份确凿无疑。母亲因为不识字,就事事听父亲的。父亲也是村里少有的几个读书人之一,因此我们父子就有很多的交流。母亲也常常在我耳边说父亲对我怎样怎样的牵记,怎样的叮嘱,我也就知道了严厉外表下父亲有着怎样慈怜柔软的心了。于是每逢回家,我就争取陪父亲下地劳作或上山打柴,一块说起过很多父亲过去的往事。 因为村里识文断字的人少,父亲就好像一直做小队的会计------记工分、算账、写对联等等的事情就非父亲莫属了。那时,父亲实际在村里就成了大忙人,大事小情都要去张罗。谁家的红事白事都要央父亲去帮忙。事主在当院摆一张桌子,父亲铺上纸张,研墨润笔,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主人有时在桌上备几个小蝶,盛上荤素不等的下酒菜,热一锡壶烧酒招待劳客。那时候,只要我在家,就一定会去钻在父亲腿间,把这碟子里的美味吃得只剩汤汁才溜之大吉。 每到冬天的夜晚,父亲总是围在火盆边聊天的人们中的主角,大家说说外面的世界,说说父亲在西安、铜川工作的事,有时也调侃打趣一番。来喝茶聊天的人告辞走后,我总要缠住父亲给我讲三国故事,讲许仙白娘子等父亲知道的杂七杂八的故事,一直到不知何时呼呼入睡才作罢。 唉,我那慈怜的父亲,当田地里劳作时,他就是乡里的一名壮劳力,庄稼活样样得精通;当大家需要有文化人来做一些别人做不了的事时,他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读书人。父亲似乎也从不嫌累,反而乐此不疲! 那时每年除夕那天,就是我家最热闹的时刻。叔叔婶婶大爷大伯们络绎不绝来我家找父亲写对联。 来着腋下夹着裁得长短不齐的红纸,有的似乎放了一两年后已皱皱巴巴或潲了色,来了就告诉父亲些几幅、都贴那些门上后就告辞忙年事去了。父亲呢,要从早上要写到傍晚,到后晌还有忙得没顾上来取对联的,还得打发我弟兄几个分头送去。 更有趣的是,这些大爷大伯们有许多拿来的纸张根本不够写那么些对联,父亲就常常拿早已准备好的红纸补齐。因此,每年春节我家要备许多红纸,这似乎已成了惯例。母亲经常为此事唠叨,父亲常常一笑置之,母亲也拗不过父亲只得作罢。 后来我上学了,父亲就慢慢把写对联这件事转嫁给了我。每年除夕,我父子角色就互换了------父亲裁纸研墨打下手,儿子挥笔泼墨了。有时大年夜村里逛去,村子每家门头都贴上了我那稚嫩的墨字了,哈哈,不亦快哉! 这件事,父亲给我说一定要坚持做,因为乡亲们都不易,咱能帮一些是一些,我很同意父亲的话。 后来,父亲去世后我每年除夕早早就要回老家,等乡亲们上门,为他们书写对联。这时,就常有叔叔婶婶大爷大伯们说起父亲,念起他的好来,弄得我心里也酸酸的。 这些年,村里日子好过了,我们家和村里乡亲也开始买对联了,现场写的人家越来越少,除夕找来的人不多了,以至后来再也没有人家要写了,我才失了这业。慢慢的,这几年也不再操心除夕提笔写对联这事了。 读书人的父亲,早年在外工作,三年困难时期被我爷爷逼着辞职回家,一待就是几十年。那乡村的山山水水沟沟梁梁都有其奔波的足迹。晚年的父亲半身不遂后行动不便,但依然拖着病体为我们兄弟姐妹奔忙。后来我们都成家立业了,能为他尽些孝道了,父亲他却已早早撒手人寰。现在每每想起这些,兄弟姐妹们就唏嘘不已。 是啊,我那读书人父亲,你虽一生平凡,但在我心里却如此仰之弥高;我那读书人父亲,你虽一世坎坷,但在我心里却如此极富传奇色彩啊! 今天,在这父亲节来临之夕,写下此些许片段文字,以纪念我那恩重如山的读书人父亲! ------时农历甲午年五月十五日,公历2014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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