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人间烟火 于 2014-12-21 17:13 编辑
小时候,想吃什么好东西,母亲就半嗔半恼训斥:“就知道在嘴上挠”,但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好吃的东西并不多。秋天里,即将成熟而没有饱满的嫩玉米,村人叫嫩苞谷,就是满足我“在嘴上挠”的一种美味。 在关中,苞谷也是主要粮食作物,除了收获时节个别的苞谷还嫩着外,大多数已经成熟得饱满结实,这正是农人们盼望的,也是丰收的标志。成熟过程中的嫩苞谷人们是舍不得搬下来吃的。我们就趁在田边地畔割草的机会,偷偷钻到包谷地里,挑苞谷棒子梢上的红缨缨没有发干变黑的,剥开层层的外壳,露出一点黄色的颗粒,手指甲在上面一掐,掐出一道深缝,不行,已经老了,赶紧包好外壳。一掐冒出圆圆一滴乳白的汁液,好,嫩得让人心疼。心头不禁一喜,做贼一般抬头望望,四下无人,很麻利地搬下来,藏在放满猪草的笼底。回到家里自然要被母亲训斥一番,但事已至此,不得已的母亲还是或者连带着壳皮在灶火里烧,或者剥光弄净在开水锅里煮。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弥漫了嫩苞谷的清香,母亲训斥带来的不快很快变成了即将享受美味的开心,花儿一样在心中烂漫起来。 农业是靠天吃饭的产业,在过去生产技术落后的时候更是如此,因为天时不好庄稼歉收的事隔三差五就不同程度地发生了。秋粮歉收就意味着大量的苞谷穗粒不饱满,成熟不好,嫩苞谷就多了。不谙世事的我们只知道有嫩苞谷吃了,不会去想歉收意味着什么。大人们很惋惜,也很无奈。于是把嫩苞谷变着法子代替主粮吃,除了把整个包谷穗剥了壳煮着吃、连皮带壳在灶火里烧着吃,也有把嫩得流水的苞谷剥成颗粒炒着吃,煮在包谷糁子稀饭或者烩面里吃。这是秋天里我们最快乐的日子,尽管这快乐里参杂了大人们对粮食接济不上的担忧和无奈。童年的快乐是单纯的,单纯得理所当然,也单纯得盲目而无知。 吃嫩苞谷最坦然的是苞谷正常成熟时节。即使是丰收年份,总会有一些苞谷因为水肥吸收不足等原因,到了成熟季节还嫩着。那时候没有机械收获,人们都是把苞谷棒子带壳扳回来,晚上借空儿剥。秋日的晚上,月光如洗,在院子里洒下斑驳的树影。一家人围着一大堆苞谷棒子,边说着话,边忙着手里的活儿,剥壳的剥壳,辫串子的辫串子。我也加入其中,但更多地为了在苞谷堆里找嫩苞谷。专门拣外壳绿的,剥开一掐,就理直气壮地嚷嚷:“妈,这个是嫩的,能煮。”开始的时候母亲还认真地看看,真是嫩的就另外放一边。嚷得多了,母亲就不耐烦了:“都成了嫩的,你吃屎去!”这样的训斥在柴米油盐的农家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很快就被满院的月光融化了。再看见绿壳儿的苞谷棒子,我依旧会剥开掐一下,是不是嫩的。 现在,嫩苞谷不再是秋天才有,刚开春,城里的大街小巷就卖嫩苞谷的。每每听见那“热玉米---”的叫卖声,我就想起小时候吃嫩苞谷的情形,母亲训斥的声音就在耳畔回荡,有苦涩,也有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