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小说】驼子撞树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2-1 13:45:00

本帖最后由西部文学于 2015-12-1 19:05 编辑

　　“哈哈，快看呀，这人很像忍者神龟呢。”几个小孩子指着一个驼背的人喊。
　　小孩子们喊的不是别人，就是常年在稷山桥南堍西边摆摊修自行车的驼子。驼子姓李，今年五十四岁，人很随和，因为残疾，身高不足一米三十，背上有一直径约三十公分的驼子。
　　“谁家小孩子，这么没家教？”一位老人恰好走过旁边，听到小孩子这样喊就蹙了眉。
　　“哈，老师傅，孩子们喜欢叫就让他们叫好了，和这些小孩子生气不值得，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驼子这样一说，那老人就怔在了那里，好一会都说不出话，尔后摇摇头：“见过脾气好的人，但没见过这样脾气好的人。”老人自言自语说完这句，径直走了。
　　其实老人也是碰巧路过，他不知道驼子在当地已经被人叫出了名。
　　驼子以修自行车为生，在稷善桥南堍西边转弯处十米的人行道上，用白铁皮、破雨篷布搭成个修车铺，因为这里是十字路口，整天行人、车辆不断，他的生意十分红火。
　　冬去春来，驼子在这里修车一晃就是十年。十年了，和他相依为命的女儿从小学升到了初中，女儿继续上学，两个人的生计就全在这修车铺里了。
　　这一天，驼子照样和往常一样出摊，可到修车铺就傻眼了。白铁皮修车铺已经挪离了原位，六个穿城管制服的人把他修车用的新旧车胎、车龙头、钢丝等修车物什用品，一并扔进停在旁边的一辆“小飞虎”上。周围有很多人在那里看热闹。
　　驼子站在那里，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抖起来，背上的驼子也随身子的颤抖而抖动，穿制服的城管人并没有在意到驼子的到来，仍然不停地往“小飞虎”上扔东西。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扔，驼子的两眼珠子就快要鼓出眼眶了，终于爆发：“你们给老子住手！”
　　穿制服的城管都被这突然其来的一声给镇住，纷纷停了手中的活，刷地一起看向站在人前的驼子。
　　一位城管员一看是修车铺主人驼子，慢腾腾走上前来说： “我们等你好久了，不见你来，就先动手了。”
　　驼子看着这位城管员，身子依然抖着，可说不话出来。那个城管员继续说道：“李师傅，你也知道，市里要创省级文明城市，不规范不行呀，再说，通知也贴你这有十来天了，给你移个位子应该没什么吧？”城管员说完，向其他几位城管员一努嘴，他们就又向“小飞虎”上扔东西了。
　　“造孽呀，一个残疾人，娃刚生下来，老婆就跟人跑了，父女俩就靠这修车铺过日子了。”听人群里有人这样说，驼子的脸色就变了，他朝着旁边的一棵树一头撞去，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驼子撞树了！”
　　驼子第一次撞树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一个生活在底层的人，再撞也不会引起重视。”那一次人们看到驼子撞树，除当时感到意外有点恐怖外，潜意识里只留下了一个印象，那就是驼子人微言轻。驼子自己也知道，政府已经早下通知了，不该那么冲动，搞的那么过激。
　　日子在不紧不慢中悄悄划过，驼子的生活表面依然是给人修车赚钱，但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有时候还给人聊起男女之间的事。
　　那一天，我在驼子那修车，因为是隔壁人，驼子说话便觉轻松：“说出来不怕你见笑，去年跟女人睡觉花掉了三千多块。”驼子说这话时一脸的兴奋。而我听了这话先是一惊，接着脑子里很快又出现一个景象，矮矮的驼子趴在女人身上，哼哧哼哧的，想他做那事时的样子，我：“噗”地一声就笑了。
　　驼子感觉我莫名其妙，他肯定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傻傻地看着我。我笑一阵后，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驼子聊起来：“三千多块呀？你给别人补一个疤子才一块五，三千多块要补好多好多个疤子呢。”
　　“我知道赚钱不容易，可老婆跑得早，生理上也需要啊。”驼子这倒说的实话，他背上残疾，可生理上不残疾，十几年身边都没有女人，也真难为了他，这样想着就有些同情他了。
　　驼子值得同情的生活本来让他的生活有点滋味的，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和他相依为命的女儿患上了尿毒症，每天靠透析稳定病情，可透析一次要三百多，驼子身上的一点积蓄很快就没有了。
　　没有了积蓄女儿的病得不到及时的治疗，眼看越来越严重。
　　“爸，真对不起你，你苦了这么多年，还没熬出头，我又成了这个样子，你真不该要我这个累赘。”女儿的声音很弱，驼子却觉得心被撞的生疼。
　　“傻丫头，你怎么能这样说，都怪爸无能，把你拖成这个样子。”驼子说着，扭过脸用袖子揩去满脸的泪水，然后低下头，用长满趼子的手捧着女儿的脸。
　　“你一定要挺住，丫头，爸能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给你治，爸不能没有你。”
　　驼子的女儿因为治疗中途没钱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期，使病情愈加严重，最终没能保住。
　　驼子的修车铺后来依然开着，但驼子已经不会给人修车了，有人没人时他都会笑着说： “我都是驼背了，还要做那档子事，嘻嘻。”
　　只有我知道驼子说的那档子事是什么事，他的精神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但他知道如果那钱不给别的女人，丫头就不会走了。
　　这一天，我刚走到驼子的修车铺时，那里围了很多人，里面传出驼子的声音：“我都驼背了，还要做那档子事，嘻嘻。”我心里想：“你只是背上驼，可生理不驼呀。”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喊：“驼子又撞树了！”
　　我赶紧拨开围观的人，冲到驼子面前，捧起他的头，就看到血从驼子的脑门心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