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散文：炊烟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2-6 16:46:17

   太阳升起来了，晨雾消散…
   村南杨柳掩映的一座瓦房清晰可见，一缕炊烟，袅袅升起，飘飘然，如游龙一般，显得冷清，寂然，好象在向人们诉说着一个遥远而神秘的故事。
      哦，欢烟，被人遗忘的炊烟…
   那是一个井房，住着一个被人们淡忘的人。
   胡平不是本地人，是很远很远一个山沟里的孩子，十岁时还不会说话，是个半语子，叽哩呱啦的，一句也听不清，缕矮的个子，五短身体，父亲觉得他是个累赘，狠心把他从沟坡掀下去了，他的脸摔破了，脚脖子扭歪了，却没有摔死，从沟底爬上来了。
      十二岁时，妈妈饿死了，父亲带着他和弟弟来到了这里，父亲随后也埋在了这里，哥俩相依为命的生活着。
      胡平地里的活干不了，每天提着个草笼，天不亮就出门，赶饭时一笼瓷瓷实实的草就背回来了，一天三次，天天如此，从没间断过。
   他矮矮的个子，一头乌黑的头发，方方正正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很和善，总是笑咪咪的，见了熟人就要打个招呼，叽哩呱啦的几句，别人也听不明白，只能猜测，噢，这是问我呢。
   不知什么时候，人们开始叫他瓜平儿了，孩子如果哭了，不听话，说一声:别哭，你看，瓜平儿來了。孩子吓得马上住声，不敢再哭了，好象胡平就是杀人魔王。
   孩子们见了胡平，就一窝蜂似的远远就喊:瓜平儿…瓜平儿…这时候，胡平总眯看眼睛微笑着，很和气，招手叫哪些孩子过来，孩子看着他不敢过去，只远远的喊，他就失望的转身走了。也有那些特别淘气的孩子，看他走了，就从后面追上来，用土块打他，他会转过身来，噘嘴皱眉，举手威吓那些淘气包，孩子并不怕他回身跑的时候，嘻嘻哈哈地喊:瓜平儿，瓜平儿，快跑啊，瓜平儿来了，他只追三，五步就会走了，不再和他们纠缠。
   常常的，路边渠边会见到他的影子，挎着草笼，他喜欢看那些小媳妇姑娘，见他们过来了，他会停了挖草，傻傻地站在那里，瞅着他们，眼里闪着艳羡爱慕的柔光，哦，他也许在编织一个梦呢，看了他脸上的微笑，更令人相信他的梦和别人一样，也是七彩缤纷。
   胡平心灵手巧，自己捏弄学会了修理锁子配钥匙，逢集赶会，挣它个三二块的是很拿手的，村里的媳妇，婆婆锁子坏了，钥匙丢了，都来找他:平儿，钥匙，两手一比一划，他就明白了，他会很快配好钥匙，让人心满意足，最后夸他两句子，他好象得了奖赏尽管只是夸奖话，高兴地他笑得很甜，象一个孩子似的，他的乐于助人，使村人常想起他，以至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同情，怜悯，也加杂着一丝儿冷淡，人们还记着他，这个武大郎式的好人。
   他的弟弟胡超，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找了一个媳妇，也似花儿一般，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日子也是和谐美满，花儿一样的媳妇见了胡平，就象见了鬼一样，脸上没有了笑影儿，常常莫明其妙的发火，胡超本来是好弟弟，和媳妇闹矛盾后也无情无绪，老是阴着脸，胡平见了心里不好受，常常半夜就醒了，做恶梦，说胡话，哀叹命乖运蹇，是自己拖累弟弟，好几次对兄弟说，让我一人过吧。兄弟挂着泪花拉着哥的手不肯，他也无法，可他总有一个想法，不要害了兄弟。
   胡超出门去了，一去几天，胡平瞅这机会，悄悄地走了，来到村南无人住的井房，把这儿收拾了一下，自己垒了一个灶，把家安下了。
   等胡超回来，不知哥的去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儿，看见哥哥坐在柳树下配钥匙呢，拉了他就往家里拖，哥叽哩呱啦，死活不走，他气得没法，索性丢了手，哥哥又叽咕起来，比比划划的，他明白哥的心，不由心里一酸，扑在哥哥怀里大哭起来，哥脸上挂着泪花笑着指了指井房，他越发难受，他帮哥收拾了一下房子，才走了，临走胡平把修好的锁子让他带回去，让他别和媳妇吵架。他走了，哥哥带着微笑向他挥一挥手，那笑里有祝福，有悲辛，谁能从那—笑中看出他的心呢。
      是的，这个天地是属于他的，他在房前空地上，种了瓜果蔬菜，花花草草，他沉醉在这块地上，象母亲侍弄婴儿一样专注而多情。
      清晨，他还是起来的很早，在田间的小路上，迈着笨拙而凝重的步子，挖草的笼不再挎在身上，他在田间转一圈，就回到柳树下，浇他的花草蔬菜，随后那炊烟就会升起来，缓缓的，在无风的早晨，就象一个老人在诉说着。
      胡超每隔一段时间就送来米面油，还会拿许多好吃的，胡平每到这时就远远的接着，高兴地就象孩子。
      他开初还到村里去，后来就不去了，吃过饭没事做了，他就坐在柳树下，呆呆地望着天，望着柳枝儿出神，有时候，他也摘一片柳叶儿放在嘴里吹一吹，那音很妙，就象黄鹂在叫，这时会看见他脸上恬静怡然的笑，这或许就是他的生活情趣吧。
   他生活在他的天地里。没有扰攘，没有喧嚣，平淡寂寞，陪伴他的是大自然。
      人们不再热衷于谈胡平了，人们忘记了他，好象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似的，胡平在人们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什么，淡忘了，健忘是很可怕的，偶尔，谁谈起了胡平，好象是过去的，好远好远以前的事情。
      唯有杨柳掩映的井房上的炊烟，还在飘着，执拗而顽强，好象告诉人们这儿是另一个世界，这里也有一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