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醉足 于 2014-12-16 12:16 编辑
善意的捉弄
城北街的老爷庙门前,有一个说不请摆了多少年的醪糟老摊子,这个醪糟摊的主人是一对年长夫妇,年旬近七十。常年风雨日晒满脸沟渠,年华也在过去时光而消失,就是剩下的醪糟摊子也没有光彩。醪糟摊多少年仍未改旧时的姿态,两边仍旧摆放坐客的长盘箱桌和长形的矮小凳子,这种凳子面比较窄,六、七岁以下儿童满可以坐下,而大人要坐就比较难了,幸好都是临时坐一会。红色的摊子已早无光泽,只有中间的火炉上的醪糟瓢锅仍旧发出耀眼古铜亮光,醪糟瓢外衣已被碳火熏的乌黑,但瓢内金黄耀眼铜镜般光亮,影视一位老者的黑趋的脸堂,反光中的光明时而照亮老者的脸上的深谷狭处,黄色代替了过去的红光。身穿陈旧的服装,嘴里含着自制的卷烟,在不停地招呼客人的男主人,早已白发少黑,寸长的胡须里也剩下无几的黑须根,眼睛仍就闪亮。动作的迟缓也给生意带来不便,外表形象也不能多招引顾客。相反老伴体形也变的矮小单薄,蹲坐在醪糟的风箱前,时而搭碳,时而加水冲醪糟搅鸡蛋,时而拉起短小有力的风箱,时紧时慢,有时也会唱起啪嗒啪... ... 啪嗒啪的赞歌小曲,平放的小烟筒时而黑烟直冲,时而象一条黑龙吐出尺长火舌,把黑夜的天空照亮,四周也会随着火舌的一伸一缩闪闪明亮,亮光照亮了摊子和喝醪糟的人们的脸膛,红光染透了夜色。
几个小孙和外孙不时来到身旁,胡乱翻腾,还不时地给爷爷要点什么东西或给些块八角才肯离去,老汉嘴里还不停和孙子拌嘴。爷爷多么希望看到孙子的身影,等到来到跟前又心里翻嘀咕嘴里不停地说着“贼娃子,真讨厌”,明明白白知道孙子来了不拿到东西是不愿走的。爷爷这段时间由于心里有事也变得“吝啬”多了,他为小儿子的婚事犯愁,不得意硬着头皮也得过这一关呀。叫几个儿子和女子回家商量此事,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家没有困难,各自拿出百八十元能干啥事,抗大头的还是父母,谁叫自己没有“计划”呀!
为儿子娶媳妇什么财礼就不用多说,最起码得修理一下儿子的洞房吧。看着露天的房顶和脱皮壶起墙,老人发起难来,只好拆房重盖了,这老房已有六、七十年了虽然也多次修过房顶,但这壶起的确也不行了,再也不能蹴和了。老人心里算盘着修房得化一两千元,加上吃饭吸烟喝茶等,少化也得近两千四、五,唉!几年的血汗就没有了。
事过几天,请来阴阳破个好日子,着手准备拆房。开工那天买了一挂二百头的鞭炮,请些亲戚来做帮工,鞭炮声中开始修建房子。屋顶的老瓦片片顺着两根木椽间的滑道飞下,没有半天工夫屋顶的斜梁就落地了,这真是破坏一个东西容易建一个新的难呀。下午开始拆壶起墙时候,在背墙的斜梁下突然发现一个乌黑的瓷罐,顿时满院传出醪糟老汉挖出一罐银子的消息,银罐很快传到醪糟老汉面前,老汉神秘地双手捧着瓷罐走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小心翼翼打开罐子,手伸罐子里心里激动万分,真是银子,老人干脆全部倒在自己的床上,睁大模糊的花眼,看着已经发暮的银圆和银棵真的有点发呆。真是爷爷他们留下的,还是父亲留下的,自己也说不请,从来也没听父亲说过,打记事起也没修过房子的后背墙呀。自己寻思一翻找不到记忆的痕迹,自己就安心想:就算先人给后人的功德吧。
天黑了工匠们收工回去了,看醪糟摊子老伴也回来了,老汉就将银罐的事一五一十给老伴讲清了,老夫妻心里暗暗高兴,关闭大门数了数银圆和银棵,光银圆就有近五百多,心里核算着买给银行也够该房了,老夫妻一夜也没睡着,都是咱们积的好德,先人给咱留下的好事。这辈子的大事就算完了,老夫妻放下为钱发愁的心,天快明时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麻麻亮就听见有人叫门,老汉从梦中醒来,眯眯胡胡开了门,嘴里还嘟啷的说:那有这么早上工的,谁知一开门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站在门外,大媳妇忙说:嗒,还没起呀!老汉没趣地说:来真早干啥?“听说咱家修房子开工了,不是还等几天吗?”大儿子急忙回答。老汉接了一句:等,等,你们也不管,等到驴年去。“妈!”大媳妇没进屋门就叫起来,“我给咱先烧水”接着开始忙她的事。老伴早已听见没吭声,自老大娶媳妇后,婆媳关系一直紧张,好几年就不说话,只有孙子在中间当通讯员,所以老伴也不愿答理她。进了门大儿子接着说:“嗒,家里盖房子你们就不管了,我来看着,你们老了,休息休息,愿干啥干啥,忙你们的事,这两间房子值啥,二十天就完了”。老父亲心思了一会就说:“那也好,你照看着,省点钱,看着料不要浪费,每天收工把工具收好不要丢了,每天把收的料单放好,每天 ... ...”老汉继续地接着说,“好了好了,真罗嗦,我也不是瓜子”,大儿子不耐烦的说。“好好你管吧,我和你妈还的去摆摊去”老汉也有点生气。说完就和老伴一起收拾醪糟毯摊子的家具,摆放在架子车上,拉着往外走,刚出大门,几个孙子和其他几个儿子、女儿也回来了,都急忙喊叫,有的帮忙拉车子,老汉心里有数了不耐烦地说:“有事找你哥,老大管修房子。”原来老汉家的银罐的事已经传到他们耳里,都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不放过,“你们先去帮忙修房子,其他是以后再说”,老爸爱说不爱说的嘟嚷了一句。“对,我们听老爸的”,几个儿女异口同声地回答着。老夫妻照样摆摊子去了。
老汉家挖出罐子的事半个街道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传来传去也走了样,银圆变成了金条,银棵也变成了元宝,几个儿女都不知道底细,老大也张狂起来,买头二百多斤大猪杀了,也买些青菜本来不管饭的,也开启灶来,帮工和亲戚都一同吃。就连建筑市场的个体户也都知道醪糟老汉家盖房子,老大要的材料也不用现钱支付,反正都知道醪糟老汉有的是钱,只要打的欠条就行了,有的材料个体老板还主动送货上门。就这样三打五除二不到二十天时间,房子就大体修好,壶起墙也变成一砖到顶,白灰粉刷的内墙也显得明亮,确(脚)地也打成水泥抹面,房门也换成新式单开暗锁,窗户也变成三扇一米五的宽度。矮小黑暗的一面坡的房子一下子就翻成了新式洞房。
一天晚上收拾好醪糟摊子,老大也没走,和老嗒商量修房的费用,东算西算化了八千多,老汉生气的说:“叫你省点省点咋化那么多?”老大说:“盖一次也容易,来回折腾不如一次盖好,这也是小弟的大事嘛,怕啥”。“怕啥,怕没钱化,那来的钱,你给人家还了”,老汉更加生气了。老大笑着说:“嗒,你说啥,你不是挖个金罐子,到银行换换就多多有余,剩下的给我分俩。”老汉听着一下子吼起来:“你,你,你这个贼日的,孽种胡说啥呀!怪不得这次修房子你怪积极,你存心不良,想要我的钱”。老大也生气了,把各种帐单一扔,“那你给人家还,我白下苦”扭头出门走了。边走边说:“真的不讲理,老胡涂,真是老不是... ...”其他几个儿女来了,也被老汉说落一翻,老汗叫儿女们拿钱给别人还帐,谁也不会拿。
一个月过去了工匠来找老汉要工钱,拉砖要砖钱和运输钱,建材门市部要水泥钱,还有白灰钱,还有要... ...都是要钱的,无论老汉在摊子上还是在家里都有人要钱的,开始老汉的积蓄只有三千圆,打发一些帐户,钱还差得远。老夫妻商量买掉银罐子的银圆和银棵就够了,“行”,老伴回答着。第二天早上醪糟摊子也不摆了,老俩口用床上毯子包上罐子,慢慢地走向工商行。到了银行的柜台前,老汉说明来意,银行服务员见特殊情况,就让老人家进到业务科长办公室,局长也过来给科长说,要热情接待处理好这件事,就忙别的事了。科长叫了一名老点的业务员,帮忙办理,业务员也小心将罐子的银圆倒出来,点了点数,在点数的中间业务员突然停止,啊?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科长忙问:“咋啦”。业务员看看老人,又看看科长,对科长说:“科长你来我有话”。科长见科员有话要说,就到门外嘀咕了一翻,“科长这银圆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我还没看完”,“那你拿到检验科去检验一下”。
业务员从检验科回来,真实除了几个银棵外,全部银圆都是假的,老两口一听傻了眼,这怎么都成了假的,这咋办,这好多的帐咋还,都是这些不孝的老大惹的祸根,老汉当时差点气昏过去,老伴拿着近千元支票搀扶着老头离开银行回家。几个儿女听说老嗒从银行回来了,都急忙回家想沾点光。老嗒气得血压生高躺在床上,对儿女说:“今天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们看着给处理了,每个人拿上一千元,给别人还了帐,也给老小把事办了,你老嗒死了也心干”。儿女们一听这话都开腔。“我家这次修房子已经贴了好几百”,“我家这次修房子没天没夜的干了个把月,这不是等于出了钱吗”?“我婆家兄弟也马上要结婚,钱都给他弟弟了”,“我媳妇的娘家也盖楼房钱都化完了”,七嘴八舌反正没有钱。儿女们纷纷不平地离开了家,老两口的庭院又平静下来。
老汉经过这段折腾也病倒了,老伴的醪糟摊子也有好多天没上街了。老俩口默默的对面坐着,老汉眼睛定着黑色的瓷罐在想:咋办呀,咋还上别人的债。都怪这个大儿子,都怪这些儿女不孝,都怪这个黑瓷罐,都怪先人害后人,咋会是假的,假的你们放在瓷罐里作什么呀?真害人,捉弄人。老伴一面找来医生打上吊针,一面找来老伴的老朋友说说话,宽宽心。天黑了由于没交电费,电灯也不亮了,一支蜡烛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墙背上印上长长的两个驼背影子,影子久久不动,屋子里一片寂静。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唉!娃他大,咱们可想开些”老伴开了腔,“找朋友借些,先还上以后再还”。 “唉!那有人借给咱呀”老头也才说了几天的头句话。 老伴接着说:“我去借,你不用管,这回是先人上了别人的当,他们决不会害后人的,主要是儿女不孝”。 老汉听到老伴的话,突然苦笑起来,“哼哼... ...哈哈哈... ...先人上别人的当,咱们上先人的当,我还上了老大的当”。哈哈哈,是先人捉弄了我,也是他们很“善意的捉弄”,这也不是他们的由衷的捉弄吧。 “好,过上几天,咱们再去打‘经济翻身仗’,只要不死只管打,哈哈哈... ...”
北街的老庙门前的醪糟摊子又开张了,老汉脸上又恢复往常的笑容,不过“打经济翻身仗”的名词就常常挂在老汉的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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