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草民随笔】规矩

　　北方的冬天冷的早，但送暖气的时间是由上面决定的，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提前就把暖气送上。即便是冷空气提前来临，泼在地面上的水不足一袋烟的光景冻硬了，变白了，时间也是不能更改的，这就是规矩。
　　 老辈们倒是很会说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仔细一想，真的很对。记得年幼，刚上三年级那会，老师让学生画圆。作业本上的圆我画的很规整，圆得不能再圆了，依然遭到老师的一顿训斥。因为，我的文具盒里没有圆规，只有一个五分钱的硬币。
　　 为了早点把《湖畔人家》写完，我只能披着天冷骑摩托车出去才穿的一件老式军用大衣，萎缩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手中的钢笔，被五个僵硬的手指簇拥着，在白纸上不停地挽着属于文字结。很像平日里看见女人坐在一个舒适的地方织毛衣。久了，眼前的白纸就会变成一望无边的雪原，刺的眼睛疼。于是，急忙用左手把右手中的笔抽出来，缓缓地让钢笔躺在纸上喘口气。年轻时身体结实，干临时工那会啥重活都不曾怕过；再后来因年岁大了，早已超过了婚配年龄，父亲的冷脸，母亲的长吁短叹，再加上多看了很多书，懂得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惶恐之下急忙前去报名，最终成为一个矿工。如果没有工作，到现在可能还是光棍一个。
　　 “医生，我的手指咋会变成这样？”
　　 白色的帽子遮盖了他所有的头发，口罩也把嘴巴捂的很严实，整个面孔只留下一双心灵的窗口在那里闪动。
　　 “今后还可以伸直吗？”我卑微般地再次询问。
　　 “你是下苦出身吗？”他脸上的那两张窗口总算为我打开了。
　　 我轻声地“嗯”了一声，唯恐声音大了怕是对他的不恭，也怕身边其他人听见。心想，怪了，他咋知道我是下苦的？后来我才明白，那天去看医生，我穿着一身满是落满煤灰的工作服。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就是比我们下苦的人聪明，仅凭衣着打扮就能看出来。
　　 “今后你的手指也只能这个样子了……”
　　 从医生那里出来，天空阴的很重。找了一个很难被人发现的地方，背靠着大树，想自己的心事，后来我哭了很久很久。在我哭的同时，老天爷也陪着我哭泣，他和我哭的一样伤心，因为那天的雨下的很大。我停止了哭泣，太阳也出来了。夏天的雨就是这样的，显得很顽皮，像小孩子的脸，一会哭一会笑，说变就变，这是自然规律。
　　 地下的煤开采完了，矿山也就报废了。
　　 后来到了一个新单位，上司听说我来自煤矿，再次把我分配到最远的一个下属基层去工作。临出发时，上司拍打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来自煤矿，最能吃苦耐劳，其他人从小就生活在城里，到了下面是不能把工作搞好的。我们几个领导经过再三商议，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相信你一定能胜任下面的工作……”
　　 我不敢直视上司的眼睛，只能注视着他滔滔不绝，泛着唾沫星子的嘴巴。开始他说的什么，还知道，后来我发呆了，静止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上司面前，我的瞳孔里依然是那两扇嘴皮子在抖动。他的牙齿上粘贴着一小片韭菜叶子，说话时我看的很清楚，好灵巧的舌头啊，可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那片韭菜叶子。绿的叶子粘贴在略微发黄的牙齿上，看久了，心中好恶心。
　　 如果不是我的发呆提醒了他，我相信，那两片嘴唇要不了多久就会流出血来。
　　 “听从指挥，是企业员工的规矩。”
　　 心里好恶心。我弯腰把放在地下的被褥背在身后，去公路边等车。从身后传来一句：车票自行解决。听见这话，就像无意中有只苍蝇飞进了喉咙里，令人恶心、难受。
　　 到了新单位，你就是新工人，新单位的很多规矩都要去遵守。没有规矩，即便你画的再圆也不行。
　　 写字是用右手，左手闲着，只好放在右胳肢窝里取暖。左手闲的没事做，就在绿色大衣里面捏来捏去，感觉不是棉花，很像是烂毛线。管它呢，只要穿在身上暖和就行，反正不是自己买的。野外作业，单位总算是发了棉大衣。按规矩，大衣里面应该是棉花，如果不是棉花，就是所谓的“黑心棉”了。
　　 采购劳保用品，也要讲规矩的，这种事情，大凡聪明人都知道，不能去说罢了。当下流行这样一句话——高手在民间，饭桶在机关。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调到了一个新单位。报到的那天，我穿了一身新衣服，对着镜子，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抬起手，再看看手指，竟然可以伸直了。单位领导看见我说道：“这个老同志很精神，留在机关吧！”我听后，高兴的手舞足蹈。“咔嚓”一声，把放在床边的茶杯撞到了地板上，碎了。睁开眼睛，打开手机一看时间，离天亮还早呢。
　　 看来，这只是梦想，畏缩在下面基层，遵循着规矩，安心工作就是了。

欣赏拜读乡党真切好文！顺祝问候！

张耀锋 发表于 2015-12-16 02:42
欣赏拜读乡党真切好文！顺祝问候！

谢谢乡党，冬日该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