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刚学了《桂林山水》一课后，老师布置了一篇写景的作文。女儿很困惑，问我：“爸爸，我该写些什么地方好呢？”我告诉她：“你可以写的地方很多，比如校园，比如小区，比如公园，比如街景，你还可以仿照《桂林山水》，描写榕江的山榕江的水。”“漓江的水真静啊，静得让你感觉不到它在流动；漓江的水真清啊，清得可以看见江底的沙石；漓江的水真绿啊，绿得仿佛那是一块无瑕的翡翠。船桨激起的微波扩散出一道道水纹，才让你感觉到船在前进，岸在后移……爸爸，榕江的山水有桂林的山水那样漂亮吗？”女儿读了一段《桂林山水》中的句子后问我。我一时无语以答。其实在我们榕江，青山绿水、白云蓝天，山与山的搭配，水与水的缠绵，风与风的交织，云与云的悠然，处处肥瘦分明，简直就是一幅幅天然诗画，无处逊于桂林，但这些美景居然没能留在女儿的心里。也许是自己平时对女儿的管护模式出了问题，每天要求她只能在学校与家两地之间行走，每天除了作业，还是作业。即使在周末的时间里，也要被练钢琴、补英语等附加学习事项所包围，很少让她走出小城这方天地，所以在她的眼里所谓的风景，就是能看到的沿街的高楼以及高楼顶上飘动的云彩罢了。 又是一个周末，天有所放晴，清明时节的烟雨天气已经远去。我和妻子商量后，决定带女儿去体验一下属于我们榕江人自己的山水美景。要看山水，城郊的滨江公园当然是首先之地。我们乘坐的士，向滨江公园出发。在滨江1号公寓处我们下了车，眼前车辆川流不息的大道，便是榕江的地标性建筑滨江大道了。滨江大道竣工于2012年，双向四车道，还有慢行系统和观光步道。滨江大道建成后，该地成为榕江人老幼皆宜的休闲之所。跨过滨江大道，在几十米规整的石阶下面，就是榕江的母亲河——都柳江。看到了滔滔流淌的河水，女儿立马兴奋起来。整个早上都阴沉着的脸，突然像是接到了春天信号一下子绽放的花朵。无忧无虑、灿烂若花、天真无邪等等这些词，本来就是女儿她们这个年龄的代名词，只是平时被我们用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等宏伟的目标，把本该属于她们的天真给淹没了。记得有一次，女儿边写作业边唱：“我不想我不想长大……”，我听到后，心里一阵酸楚。确实也该把一些快乐的理由交给女儿自己作主了。 滨江公园就是依滨江大道和都柳江之间的那片辽阔的沙滩建造的，近两年才完善，只因这些年一直在乡镇工作，回城的时间很少，即使回城开会，每次也是行走匆匆，说真的我自己也没有好好地在公园里体验过。我和妻子陪着女儿，沿着滨江大道外侧的二级步道慢慢往前走。一会儿女儿站着不动了，眼睛盯着河里的水，目光像是拧成了绳似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能让女儿如此着迷。不一会儿，女儿转过头来，一边用手往河中指了指，一边问妻子：“妈妈，河里的水为什么会一边清一边混呢？”妻子无助地向我望了望，示意我能给出答案。这对于在农村长大的我来说，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叫问题。我告诉她们，水清的这一边河床很干净，混的那一边，是由于水冲淘了河岸边的泥沙造成的。女儿听了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今天不仅让她见识了一些美景，还明白了一此事理。堤外的空地上堆放着好大几堆砂石，高高耸立，好似几座小丘。平缓的砂堆上几个与女儿年龄相仿的小朋友在奔跑着、追赶着、戏闹着。一会儿玩累了，便坐在沙堆上将小手丫举过头顶不停地挥舞，手中抖落的沙尘飘洒在风中，顿时升腾起一阵烟云。沙堆旁边的大石块上，还放着几个作业本子和几只笔，猜想，他们一定也是来完成写景作文的。 我们顺着滨江大道外堤一直往前走。在将军岩大桥上游二百米处，一道横跨江面的观景水坝里已经蓄满了水，远远望去，像是在县城郊畔突然安装上一座辽阔的“湖”。这座水坝是2014年修好的，在环县城的三条江面上共修建了类似的五座观景水坝。说实在的，榕江早就该修建这些观景水坝了，每当枯水季节，河水干涸，整个河床上撒落一地大小不一的石头，甚是荒凉。很多外来游客到了榕江，都觉得是榕江的美中不足。水坝建起来了，山地出平湖，清悠的水面倒映着山城面貌，让人感觉到整座县城都是水灵灵的。女儿天生对水特别感兴趣，尤其是对辽阔的水域。记得2014年我在杭州挂职期间，暑假妻子带着女儿到浙江，我们一家人在杭州西湖游玩了几天。看望偌大的西湖，女儿很是激动，整个人儿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会儿在西湖边柳荫小道上忘形奔跑，一会儿站在荷塘边上尽情吹风。仿佛西湖与生就是专门为她量身订制一样。榕江地处云贵高原边缘地带，沟壑纵横，没有地势可以构造得出像西湖那样的水景。平时能够看到一些不温不怒的河流，就已经足够了。今天女儿看到这么漂亮的“湖”，更是兴奋，拉着我和妻子的手，一个劲地往水坝上跑。 水坝横卧在江面上，高有4米许，长近200米。临近水坝的河岸，水利部门用钢条设置了观景围栏，一方面为人们近距离亲水赏景提供了平台，另一方面又保护游人不轻易跌入水中。面对如此美景，我心有所动，连忙用手机不停拍照。不远处女儿和妻子则扶着栏杆，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从湖面飘来的缕缕春风，一会儿像是柔美的仙子，在妻子和女儿的衣衫上轻歌慢舞；一会儿又像是顽皮的孩童，没心没肺地撩扰着妻子和女儿的秀发。而妻子和女儿根本没有理会，自顾做着她们自己的事。我突然想起一句叫作“沐在春风中，活在幸福里”的话。此时用来形容她们，是太贴切不过了。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一千六百八十九颗……”女儿将右手伸出栏外，食指点一下数着一个数。我跑过去，顺着女儿的手指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在数着什么。 “你在数什么呢？”我问道。 “嘘——”女儿用手作了一个手势，一直数到二千时，才回过头来告诉：“爸爸，我在数水珍珠呢，一串一串的水珠往下跳，真好看。” 女儿的提醒，才让我注意到那一片顺着水坝边沿奔腾而下的水幕，再仔细一看，水幕由成千上万条水链组成，而每一条水链上更是串着不计其数晶莹剔透的水珍珠，实在是漂亮极了。我也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能回过神来。200余米长的水幕倾泻而下，溅出水气一丈开外，朦胧一片。这种气势哪像是堤坝呵，简直就是微缩版的黄果树瀑布实景。李白有诗《望庐山瀑布》曰：“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从李白的诗中，我们读到了庐山瀑布的气势和力量。自从接触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后，就被庐山瀑布的魅力深深地诱惑着，总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够亲历其境，一睹庐山瀑布的芳容该多好呵。但今天我所见到的这一幕水景，在我的心目中，已经超越了庐山瀑布。飞鸿的气势不一定是要靠高度来支撑的。于是我借助李白先生《望庐山瀑布》的韵脚，即兴作山寨版七律诗一首——《望滨江水幕》。 远望白雾锁滨江， 原为水幕挂前川。 飞流不必三千尺， 气势也能胜庐山。 除200余米长的水幕为一绝外，几百亩宽的湖面更为奇观。水幕实景是澎湃的，澎湃得如同摇滚，让人想随之起舞。湖面又是平静的，平静得像是满湖凝结着白花花的油脂，远处的青山倒影在水中，忽隐忽现的，好似一排排人为铺设在水体里着的暗纹，飘逸着怀古的韵味。偶尔几只水鸟略过水面，绽放几朵温柔的浪花后，又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容。天空渐渐放晴，几缕阳光飘洒在湖面，金灿灿的。在距我们300米外的湖畔正行走着一位村妇，虽然穿着朴素，仍然掩饰不住大方，看得出她是来自河对岸的村庄。肩上的扁担，随着弹性有规律地上下晃动着，远远望去，两头装满菜苗的撮箕好似春天里舞动的芭蕾。就这样，一幅《人勤春早图》横空出世，如此完美，如同经过彩排。 女儿痴痴地看着，完全陶醉在美景里。 “景色漂亮吗？”我问女儿。 “漂亮！”女儿头也不回，如同忽悠似的甩给我一句。 “是你课文里的桂林山水漂亮呢，还是现在你看到的滨江山水漂亮？” “当然是我们的滨江山水漂亮！” 不仅女儿沉醉于滨江美景，就连我也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一江春水的俘虏。我想只要将《桂林山水》课文中的句子，稍作修改，将“漓江”改为“滨江”，就成了滨江之水的真实写照。比如“滨江的水真静啊，静得让你感觉不到它在流动；滨江的水真清啊，清得可以看见江底的沙石；滨江的水真绿啊，绿得仿佛那是一块无瑕的翡翠……”修改后的这段精美文字，仿佛天生就是为滨江美景的私人订制。 远处的湖面上，漂着一叶小船。船是带发动机的，哒哒的马达声乘着风的翅膀，姗姗摇曳，忽隐忽现。渐渐地近了，看得清船上挂着的渔网和船篷上高高撑着的杆，原来是一只渔船。船上两人，男的在船尾掌着方向，女的则在船头整理着渔网。看到渔船，我很兴奋，心想：今天该饱饱口福了。以前要想吃上一餐上等好鱼，必须起个大早到城中的菜市去守候，不然稍微起迟一点，买到的只能是别人挑剩下的，不仅能挑到的鱼个头小不说，而且还有可能是死鱼，做起汤来就不鲜了。 “大姐，有鱼吗？”我朝着渔船的方向喊道。 “说什么？船声太大听不见。”哒哒的发动机声音夹杂着船主的回话。 “我想买点鱼，有鱼吗？” “还是听不清楚，等船靠岸再说好吗。” 船主都说听不清楚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船靠岸了。 不一会儿，渔船停靠在离我们不远的石阶旁。女人开始整理鱼篓。 我走过去，指着鱼篓问道：“大姐，今天有鱼吗？我想买一点。” 女人看了看鱼篓，又回头看了看船后的男人：“孩他爸，这位兄弟想想点鱼，你看怎么办？” “你看一下，今天得多少嘛？” 女人又往鱼篓里看了一眼：“估计有三十斤左右。” “那你问兄弟想要几斤嘛？”男人说话很沉稳。 “兄弟，你要多少呢？”女人回过头来问道。 我蹲下身子，看着鱼篓里的鱼。有角角鱼、有鲤鱼、有刚鳅，以角角鱼为最多，全是纯野生河鱼，活蹦乱跳的，用于煲汤甚是上等佳品。我说：“就要五斤吧，能卖给我吗？” 女人又回过头去对船尾的男人说：“孩他爸，那位兄弟想要五斤。” “那你就称给他吧。记得要把水倒干再称，兄弟第一次跟我们买鱼，别让吃亏了不好。” “孩他爸，差点忘记了，昨天你已经答应了杨二饭店，要给他们留三十斤鱼的。今天鱼篓里也就三十来斤，如果现在卖五斤给这位兄弟了，留给他们的却只有二十五斤了，怕失信于人不？” 男人在船尾犹豫了片刻，将含在嘴里的烟蒂往水里一丢，回过头来对我说：“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们答应了给人家饭店留三十斤的，如果卖给你了，就显得我们不诚信了。” 我说：“你可以告诉他们，今天你只打得二十五斤鱼就行了呗，相信一定能够应付得了的。” “那可不行，我们打鱼人向来都是把诚信放在第一位，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既然说了就要做。实在对不住了兄弟。” 就这样与一餐绝味佳肴擦肩而过。此时于我个人而言，难免有一丝遗憾与沮丧。但于古州这座小城而言，却是一次灵魂的升华，仿佛从渔夫的身上，我看到整个古州小城里千千万万个诚信的影子。 我们回到了宽阔的滨江大道上，一路欣赏着风景，一路往家的方向走。滨江大道上，跑步和晨练的人群络绎不绝。回望着远处的山与河里的水，回望着水边捕鱼的船与路上行走的人，心里依依不舍的。我想，如果这山水与天人合一的景致，也能在女儿的心里，烙下“真”的印记，录下“善”的光影，种下“美”的回忆该多好呵！愿家乡的这些印记、光影和回忆，能够铺满女儿今后成长的路。 书上说：“桂林山水甲天于，漓江山水甲桂林。”在这里，我会自豪地对朋友们说，“榕江山水甲漓江，蓝天白云入画坊。”不信你自己到榕江看看，春暖滨江就在这里不增不减。 写于2015年4月 作者：欧君武 Q Q：137046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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