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什么？原来姜峰的祖母竟是敏君的亲妈妈，而敏君就是我的妈妈，你也是姜峰的妈妈，也是芸儿的妈妈。天那，都乱成什么了？”萧雅惊恐、激动地喊着。无助地看着，摇动着她妈妈的手臂。
“不！我是姜峰和芸儿的亲妈。”那个自称是我和芸儿亲妈的女人激动的回答萧雅。
“那我又是谁呀？妈妈，告诉我！”萧雅急迫地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萧雅地追问，顿了顿又续讲述着：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讲出这些话时，早已不再是昨天那个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了。
她开始讲述当年的事了：“离开母亲时，我才三岁多。我不记得父亲和母亲的模样了。听奶妈后来说，是那个大太太毒死了我的亲弟弟，趁着我父亲执行任务时，骗出了妈妈，偷偷地带上我说是去台湾找我的爸爸和妈妈。当我们去坐船，准备逃到台湾时，可到了港口，逃难的人很多，人山人海，我由奶妈带着，可是，快上船时，大太太和我们走散了，我和奶妈远远地看见大太太她上了船，我们却无法靠近船，这时船缓缓地开走了，我只能看着远远离去的她和船消失在茫茫大海边，我大声地喊着、哭着、想着我的爸爸，妈妈！你们在哪？
后来是奶妈带着我四处逃荒要饭，相依为命。后来奶妈嫁了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商人，生下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弟弟，他很爱我，我也很疼他。我们一起上学，我上到了初中毕业，直到解放。我和奶妈都被安排进了一家工厂工作。可是，那时我长得如花似玉，厂里许多人都喜欢我，想娶回我，可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和几个工友被主任留下一直加班到凌晨。
在回家的路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跟随身后，在朦胧的月色里，我加快了脚步，可当经过一个弄堂里时，那个畜生他扑上来，夺走了一个女子一生最宝贵的东西。我害怕，酿酿跄跄的，衣衫不整地摇晃着回到家，我用刷子使劲洗刷着身子，可是，怎么也洗刷不掉身体的污垢和一生的耻辱。
几乎是所有的厄运在一夜之间同时到来，奶妈和继父相继去世，只剩下我和年仅十六岁的弟弟相依为命，在奶妈临死前才告诉我有关我的身世，原来我的母亲叫林美枝，奶妈还将那张珍藏了多年的全家福照片递给我。并给了我那个她最喜爱的象牙玉坠，然后她微微地闭上了眼。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弟弟为了给姐姐我报仇，瞒着我自己悄悄地用柴油点燃了那个暴徒的房子，硬是活生生的烧死了那个暴徒和妻子，还有不满周岁的婴儿。强暴我的男人死了，可弟弟却判了无期徒刑，本来可以前途似锦的弟弟也因此断送了一世的美好人生。
那件事后快三个月了，我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般恶心呕吐不止。将吃下的饭几乎全部吐出来了。从那时，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是那个可恶的男人留下的野种，我恨死了他，不想要那个孩子。于是，我偷偷的找到了私人医院买药堕胎，可是，还是不见有腹痛的迹象，于是，我使劲连蹦带跳，可是，孩子仍然在肚子里好好的，我又去了医院找到医生，告诉她，我要拿掉这个孩子，可医生说，如果拿掉容易，可将来怀孕的机率几乎是零，动手术那天我从手术台逃了,留下了孩子 。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学着老人们传说的做法，用白布勒紧肚子，继续上班,幸亏那时人们冬天穿衣服都比较宽大,没有人发现,直到临产前一周我才请假呆在家里.
临产那天晚上，我去医院里生下孩子，那是个男孩子，小小的，瘦瘦的，脸色青紫，连哭声都小小的，体重才三斤八两，连医生都说恐怕这孩子是活不久的，我想把他送给一位家境好的，有教养的好家庭，也许还能活命，就试试他的运气吧！第二天早上，我把我奶妈送我的那枚象牙玉坠从我的脖子上取下来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并写了份出生日期放在了孩子的包袱里，就在看病的人群中寻找着。就她，我看到了一位看起来很善良，大概五十岁的阿姨，很有气质，她和医生及周围的人交流时，言谈举止都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涵养的出身。
于是，我谎称自己上厕所，就将孩子交给了她，我就走了。可是一回到家我马上就后悔了，再去找，就不见了孩子。我连续去了几天医院，也没见到老人的影子。有一天，听到两个护士议论：一个老人捡了个孩子抽风，怎么给死了，老人还挺难过……听她们描述的老人就像我送给孩子的老人，我觉得那孩子一定就是我那命苦的孩子吧！
儿子死了，奶妈、养父都不在了，后来，弟弟被转到了南方监狱。这座城市，从此再没了牵挂，只有伤心。我奶娘家，也就是弟弟的姑妈来信叫我和她住，我就搬去了上海投奔了姑妈。托人介绍，我认识了芸儿的父亲，我把我的身世和遭遇说给了他，他不嫌弃我，娶了我，可结婚后，我一直没有孩子，于是，姑妈托人在孤儿院给我抱养了个女儿，一年后，我才有了自己的女儿……”
妈妈，我就是那个抱养的孩子吧？萧雅再次激动地问。
她抹掉眼角的泪痕，摸了摸萧雅的头，点了点头。
这时，我抬起头，眼睛定在了她，不，应该准确地说是我的亲生母亲脸上，果真，她的眉间果真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哦，我想起来了，那次祖母去世后的那个梦里，祖母曾成提到那颗黑痣……看来她真是我的亲生母亲。
二十六年前，她随便把我当垃圾扔掉，或如小猫一般随便送人。如果不是祖母百般疼爱、呵护，哪还有我的今天呀？我只能默默地听着，毫无表情，不悲不喜，我不知道是该感谢面前的这个女人，呃，是亲生母亲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还是该恨她生下我又抛弃我？
我简直木纳的呆若木鸡，笨拙的不知表达什么，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也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不想在那个故事里纠缠、伤心。
我站起身子准备离开时，当我推开门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故事时，一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芸儿就站在他的身旁，透过半开的门缝，外边正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我想走了，我好累，想与一切告别，告别那白茫茫的世界，不想纠缠在那个永远也说不清的故事里……
我的儿呀！你别走！别抛下妈妈！……
我刚刚迈开的步子被她几乎是绝望的哭泣声唤醒，我顿在了原地。
我的儿呀！我就是你的亲妈妈呀！你回过头来看一眼我好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我抬头瞥见，她头发凌乱，脸上、眼里满是泪水。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怕回头，不忍看到她那满目伤心的面容，也怕失去我心中留下的美丽世界。
十四
就在我刚要迈开脚步离开的那一刻，祖母，不，是外祖母
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她笑眯眯地望着我。
此时，我想起了她临终前的遗言：要是找到你的父母，你一定要原谅他们，孙儿，他们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孩子，你可以不原谅任何一个对不起你的人，但你不可以不原谅你的亲生母亲，她，很苦，很苦！其实她一生很不容易！
你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孩子，这些道理你一定懂得的！我就说这些， 剩下的留给你自己决定！”这个叫萧剑雄的男人拍拍我的肩膀说完推开卧室的门，进屋去了。
“哥！哥！我不能再叫你姜峰了，原来你是我的亲哥哥，请原谅我以前的任性，原谅我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吧！原来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男女爱是美好的，可是，现在我发现亲情更美好！”
眼前这个自己深爱过的女孩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对她的爱是最真挚，最温暖的兄妹之爱，要凌驾于男女之爱之上。
我点点头，她笑了。我看到那是她笑得最美丽、最动人地笑。她走过来抱了抱我，又抱了抱她妈妈，走到自己卧室去了。
萧雅最后也来到我的身边，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在我看来，她就是最美丽、最温柔最可人的姑娘。我要娶她为妻，让她成为我孩儿的母亲。
她深情地望着我说：“姜峰，宽容是最好的美德，感恩每个给予我们生命和养育我们的人！让阳光播撒进来，才能成为真正幸福快乐的人！这不正是祖母的心愿吗？你说，为什么祖母要给你托梦。也是天意，要不，为什么众多的人，领养你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你的亲外祖母呢？这都是缘该如此，不然为什么老天爷把这一切安排的如此圆满呢？”
“姜峰，去吧！不要拒绝！她是你的母亲。她更是一个历经苦难的女人。你那么善良、不要记仇。我去找芸儿，你们都需要从新认识一下对方。”萧雅说着，她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转过身，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是一张我期盼多次相见而没见到的脸，当我近距离看时，那一张憔悴的面容，岁月在已在她脸上爬满了条痕，煞白的脸膛隐约可见几点黑斑，但眉间的黑痣却很分明。眼角的鱼尾纹正储存着她太多的焦虑、担忧和渴望。
儿子，原谅妈妈吧！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自责。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悲伤使她的语调变得极不匀称。
儿子，原谅妈妈吧！是妈妈错了，是妈妈对不起你！那时我也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无法消除的恨……她说着。
此时，我好想喊她一声“妈妈”呀，好想冲过去紧紧地抱一抱她，感受一下母爱的温暖、爱抚。
可是，我还是喊不出声，像是被刺又一次卡住了，我走过去拥抱了她。她激动的泪水顿时如雨般洒落。嘴里还在颤巍巍地哭诉着，儿子，原谅我，是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此时的我，早已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决堤的江河，一发不可收拾，泪如涌泉，泣不成声。“妈妈呀，妈妈！其实，我也好想你，想像你的模样，多少次梦里梦你的脸 庞……”我终于破口而出，我们紧紧抱地在了一起，诉说着、哭泣着，仿佛我和她要让这哭泣的泪水把二十六年心中所有的怨恨都冲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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