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业会接触到很多各色各样的人,在车上我听到很多故事。
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在此我就叫她大姐吧。她的经历可以用可怜两个字来代替,但可怜之人必有很多委屈、也会有非常能忍耐的性格。大姐的故事能代表很多中国哪个时代的无奈!
大姐租我的车去探望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在狱中服刑。为了她的隐私,这里就不说她丈夫的名字了。因为她坐过我几次车,彼此都非常熟悉了,于是她在路上聊起了她的过去。这里要声明一下,我没有打听她的情况,因为我不是个爱打听别人隐私的人,尊重客户,是我们出租车司机的基本职业道德。
大姐的父亲到了三十多岁才娶到媳妇,因为当时家里穷的解不开锅,不好找啊!六十年代的农村,小伙子都是十七八岁就找对象,超过二十五岁就算大龄青年了,不好找了,像三十来岁的,就有可能打一辈子光棍了。他的父亲郁郁而终,他和老母亲相依为命。那时他发恨:谁要给说个媳妇就报答人家。他的一个堂弟和他关系很好,把丧偶的表妹介绍给了他,并且在他结婚时资助了十块钱。那时的钱太珍贵了,一块钱就能买很多东西,他用这些钱把媳妇娶回了家。一年后生下了大姐,一家人都很高兴。小日子虽然贫苦,但却是很美满幸福。
第二年又有了大姐的妹妹,这时大姐的父亲当上了生产队的队长,那时的队长可吃香了,权利大的很。大姐的父亲没有忘恩,经常买东西去堂弟家喝酒。一次喝酒后堂弟唉声叹气的,他问堂弟怎么老是愁眉苦脸的?堂弟说了自己的苦衷。原来堂弟结婚十来年,老婆也没有生育,担心以后老了没人养老送终啊。大姐的父亲当时就决定,把大姐过继给堂弟。堂弟虽然大喜过望,却推脱不能接受,因为他知道孩子是堂哥的心头肉啊。大姐的父亲说:没有你的大力支持,我那里会有现在的家庭?我一定要报恩的,就这样定了。大姐的父亲走时拍着胸脯说:明天我就把孩子送来!
大姐成了堂弟的孩子,管堂弟夫妇叫爹娘,那时继父对大姐真是痛爱有加,百般呵护。大姐的童年还是非常幸福的。但几年后,继父继母又托人要了个男孩回来,大姐的生活从此改变了,悲惨的 命运开始了。
大姐说:她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只有小时候的七八岁之前,和结婚后的三四年,其余都是在汗水和泪水中度过的。弟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相继烟火的希望,却苦了大姐。看孩子洗尿布、下地割草剜菜、烧火做饭等等应该大人干的活,却落到了大姐的身上。那时正置文化大革命的后期,孩子们不能上学,大人们都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家里的活只能由小孩子来干,大姐那单薄幼小的身体,承担起了不应该有的负担。大姐说其实干活倒不怕,农村孩子没有那么娇惯,苦点累点都不怕,最让她担惊受怕的是继母的脾气。在外面干了一天活回来,继母会很烦。每次烦了,她就拿大姐出气,动不动就骂,有时还打。大姐看到继母都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大姐说:自己也是受了累,可还无缘无故的挨打受骂,委屈啊,但不敢哭,因为继母就见不得她哭,不哭还好点,哭了就打骂地更厉害了。有委屈不敢说,夜里蒙了被子哭。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跑到亲爹妈那里,想诉诉苦,没想到,得到的却是父亲的一巴掌。唉!那时都想出去要饭了,觉得没有出路了。可那时还是个柔弱的小孩子啊,能去那里呢?外面的世界可不是好玩的,奶奶说过:外面有很多坏人,专杀小孩!想想都害怕。
大姐说奶奶最好了,最痛她爱她了,经常背着爹娘给她好吃的。那时都穷,好吃的也就是一个鸡蛋、半个杂面馒头、或者一串烤蚂蚱,那时油很珍贵,没有油炸的,烤的就很好吃。大姐以后去地里割草时会抓很多蚂蚱,用狗尾巴草穿成一串,带回家。做饭时在灶膛里烤黄了,给弟弟吃,自己很舍不得吃。大姐很痛爱这个弟弟,有时她也下河抓鱼,那时河里的鱼很多,有水的地方都有鱼。不像现在,鱼太少,水也少。河里的鱼还没有长大,就被人们下了捕鱼的地龙、电子捕鱼器、甚至有的还下药,河里基本没有几条鱼了。大姐那时很会抓鱼,有时能抓到大鲤鱼,大鲶鱼。晚上端上一盆鱼汤,那时是家里都开心的时候。一家人都围着小桌子,大人坐小板凳,孩子们就拿几块砖坐着。开始吃鱼了,大姐做鱼的手艺真的不错,现在我们知道的酱油醋、味精鸡精色拉油等,那时都没有,咗料只有自己家里种的葱、蒜、盐、和有辣味的野菜。但大姐还是炖出了雪白的、冒着香气的鱼汤来。在那没有一丝油水的鱼汤面前,吃糠咽菜的时期里,谁都会流口水。鱼汤被喝的一滴不剩,鱼刺都被继父嚼吃了。继母最喜欢喝鱼汤了,滋溜兹溜地喝着,嘴里却说:逮鱼摸虾,耽误庄稼!大姐也很心灵手巧,大人们穿的鞋,弟弟的小衣服都是大姐晚上一针一线做的,那针脚非常的细密,大娘婶子们都夸大姐纳的鞋底秀气。
转眼弟弟上学了,大姐也出落成了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大姐没有上过学,可是她很聪明,晚上弟弟做作业时,大姐就纳着鞋底看他写字。后来弟弟去参军,收到了大姐的信,他都不相信是姐姐写的,他不明白在他做作业时,聪明的大姐竟然边纳鞋底边用眼角看,竟然学会了那么多的字。
她为这个家庭献出了太多太多,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大姐十八岁时,继母收了人家一笔很可观聘礼,没有和大姐商量,就答应了大姐的婚事。大姐是个非常孝顺的人,对大人的话言听计从。可是见面后大姐还是很伤心,因为哪个男人是个瘸子,也很丑。她说不愿意。继母一听就火了,大骂大姐是个没用的东西,光在家糟蹋粮食,就你那样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人家?大姐委屈地哭了。谁都知道大姐是多么的能干,她已经和男社员一样挣工分了。大姐哭着说:娘!你别撵我了,我不嫁了,我给你们养老还不行吗?继母不听,还是大吵大骂的。这时大姐的奶奶和亲爹听到消息,也过来了。问明了情况,大姐的亲爹当时就发脾气了,数落了继母一通。迫于生产队长的压力,继母总算取消了那门婚事。但再有提亲的都被继母当了回去。有合适的也不找了。继母真变态啊!
五年后,大姐已经二十三了,再不找对象就成了老姑娘了。大姐的亲爹再三催促,继母答应了一个相亲的,把大姐许配给了大姐现在的丈夫。大姐也想开了,孬好都要离开哪个家。在那这个家里,除了弟弟还和自己不错外,其余的人都对她横眼相看。大姐几乎没有要家里的的任何嫁妆,就去登记了。吃的苦够多了,大姐想以后再也不受窝囊气了,拥有自己的家庭,黎明的曙光就会在眼前了。
婚后的生活大姐是满足的,家里虽然穷,可是大姐不怕,她相信凭自己的双手和丈夫的努力,以后日子一定会幸福美好的。那时丈夫也很爱她,两人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回家,丈夫说:你少干点吧!别累着。大姐心里非常感动,在娘家时那得到过半句贴心的话语啊!于是大姐干的更有劲了,比丈夫干的都多。大姐说只要有句贴心的话,再苦再累都不怕,因为心里高兴。大女儿出生后,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比的欢乐。小两口干的更带劲了,小日子过得比蜜甜。自从生下女儿后,大姐的婆婆,还有大哥大嫂都不见了笑容,冷言冷语地带着话把,因为这个家里重男轻女。
两年后的腊月里,下了一场雪,院子里的梅花开了,给这没有色彩的冬季增添了些许的生机。大姐的二女儿出生了。浪漫的大姐为小女儿起了个很诗意的名字——梅雪。希望她能像在寒冷的雪中梅花一样争奇斗艳,热烈开放。但是还在月子里的大姐,却迎来了厄运。
大姐的家人重男轻女思想太严重了,婆婆经常指桑骂槐,冷嘲热讽的。大姐已经生了二胎,计生办的人让大姐做了接扎手术,不能再生育了。大伯哥和嫂子也经常把脸拉的老长,大姐觉得自己不能生儿子,于是她忍受了这些。可是老公也对她不好了,学会了喝酒抽烟,也懒了,不干活,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去打牌。地里的活便成了大姐的事。丈夫喝酒回家后倒头就睡,不搭理她,再也没有了原先那关怀体贴的样子。她想自己没有给人家生儿子,人家对待自己这样也不能怪他们,只要自己用真情打动他们,以后也许会好起来的。
但接下来婆婆却逼迫儿子和她离婚,想再生男孩。大姐说那时丈夫还是爱她的,没有答应,只是更不愿和她说话了。大姐很痛苦,但从小养成了忍气吞声性格,使她没有吵闹,默默忍受着。她想以后孩子长大了也许就好了。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孩子们开始上学了,丈夫渐渐对她好些了,尽管还是经常去喝酒,可是却知道过日子了,去了附近的工厂打工。大姐在家管理着那几亩农田。分家时婆婆只给了他们三间土屋,还没有院墙。经过几年努力,他们盖起了自己的大瓦房。大姐对自己辛勤盖起来的房子非常满意,没事就坐在院里欣赏自己亲手用汗水浇灌起来的新房,心里憧憬着对幸福的未来。她想幸福是什么?答:幸福就是遭罪,遭罪过后就会拥有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家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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