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1-5 13:05:59

   何老头睁开眼睛，向窗外一看，外面还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何老头躺在床上没动，想想，睡眠已睡够了，像平常一样是该起床的时候了，几十年以来，每天早上都是准时醒，他的生物钟还从没有错过。
      何老头九十岁了，但身体还棒，还能挑着半担粪水去菜园，每天还能喝二两酒，吃几块肉，三两米饭，只是腿有点软了，走路不再那么有劲，毕竟是九十岁的老人了，老了，是可以去陪伴走了十几年的他妈了，老伴走了这么久，也肯定孤单，??但我还不能走，我必需要走在儿子的后头，熬也要熬在他的后面，我死了，又残又傻的儿子就没人管了，他饭都不晓得做，没有我，他讨饭都不知道怎么去讨，不饿死才怪。幸好党好，给了他个低保，每年有几百元钱，还每个年节有一些物资照顾，这个社会真好，托党的福，再多的困难，也饿不死人冻不死人了，还尽可以吃可以喝的，可惜我老了，九十岁的人了，享不了多少的福了。
      何老头，打开灯，爬起床，轻轻的来到窗前，向外仔细的看了看，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是不是起早了一点？反正快天亮了，何老头轻轻的洗漱了一下，看了看里面睡着的儿子，他正打着呼噜呢，何老头拿了两个苹果放在儿子的床前，怕他醒了饿了的时候，找不到吃的，便拿着个电筒，挑起昨晚准备好的一个小担，出门而去。
      担里是几个箩卜，几捆小白菜，每捆一斤左右，十几把蒜苗，每把大的三根小的四至五根，这些都是他在自家的菜园种的，卖好了有三、四十元钱，还有几斤红苕干，红心的，这种红苕干有种甜味，人爱吃，每斤可卖五元，其实红苕也能卖一元五角一斤，一百斤红苕只能晒三十多斤红苕干，卖红苕合算多了，红苕干要晒，耗时费力还不讨好，但人老了，挑不动了，这么远的路程，不能天天挑着鲜红苕来卖，怕的是卖不完还得挑回去，红苕干就不同了，每次拿个上十斤的红苕干，即使卖不完也能轻易的提回家去。所以何老头把大部分的鲜红苕都晒成了红苕干，晒了三百多斤，单红苕干他就可以卖一千五百多元的收入，占他一年卖菜收入的一小半，虽然费时费力，但除的是方便卖。他吃的是自己种的，每年有这么几千元钱，再加上政府的照顾，他和儿子的生活，有吃有穿的，比早几十年前是过的幸福多了。只可惜他娘走的那么早，是个没福的人，这么好的福她却享受不了。
      何老头打着手电筒，一路的向前走，担虽然不重，也就三十来斤，但人老了，脚力毕竟不如以前，走了几百米，人还是有点气喘吁吁，这不比挑粪，菜园在自家的门前，一起身就到，他到小镇上有三公里，他一半都还没走，怎么比往日有点吃力了呢？
      天还是那么暗，手电筒也照不了多远，傍边的田地、房屋都看不见，这天起雾了，是大雾，难怪一路走过来，只闻狗吠，却不见半点灯光，这天肯定是亮了，只不过是被大雾蒙着，所以才像没有月亮的三更半夜一般，等下天大亮了，自然就可以看见路了，会越走越亮，雾毕竟是雾，再大的雾，也还是罩不住日光，怎能让人看见身边的东西与对面的人。
      何老头站住换了下肩，喘了口气，用手电筒向四周照照，他终于看见了前面的那幢房，虽矇眬，但毕竟可以看得见了，说明天就快要亮了。
      他想起昨天那个买红苕干的人，他没算清，多找了那人一元，那人提着红苕干都走了几步了，把那元钱送回给我，说：你也不容易，多找我一元了。这个人真好，别的人都喜欢和你讲价，都巴不得你的红苕干只卖四元五甚至四元，称还要看着你高高的，不能阴，多个几毛还把你的一抹，而这个人却不讲价，五元就五元，多找的还送回给你，这是个难得的好人呢。
      后面来了个三轮摩托，何老汉站在路边，其实在这么大的雾天，摩托开的也慢，那人路过何老头身边时，叫了声：何老爹？又去卖菜？这么大的雾霾天，你怎么不在家享享福呀？
      什么雾霾呀，没听说过，不就是大雾么？哪年不见几次？我天天小酒小肉的，不愁吃不愁穿，又不想做神仙，还想什么福？
      这个人原来是小张，他也这么早就起来了，他和老婆经常打打闹闹的，虽然赚了几个钱，但日子过的不那么开心呢。我虽然有个残废的傻儿子，但没人烦我，什么又都不愁，我幸福着呢，起码比你过的开心，开心就是幸福呢。
      天终于亮了，小镇已在眼前，能看清高楼的一点点影子，虽然矇矇眬眬，但总算能看见小镇了，车的鸣声、人的喧闹声都能听见，何老汉一步一步的走到街上，额上已是蒙上了一层层的汗水，像雾天的露水，有点晶莹剔透，他擦了下汗珠，终于透了口气，便来到他经常卖菜的地方，放下担子，把菜摆了出来，把红苕干的袋口打开，把空着的袋口往下卷，尽量的把红苕干露出来，好让那红苕干向路人有着最大的展示，然后来到对面的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便来到菜前蹲下，有滋有味的啃着那冒着热气的包子。
      雾还是那么大，三十米外就看不清人，只见桥的这头人来车往，才几十米长的桥的那头却已看不见，难怪走了几里的路，不见路途人家的灯光，原来都是这雾蒙的，把早该天亮的天，蒙的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般，这雾还真的是他九十岁以来见的最大的雾，何老头伸手摸了摸头，头上干干的，怎么不见雾水呢，这么大的雾应该雾的人头上湿漉漉的呀，衣服也是干干的，没有那种湿润润的感觉，在大雾中走了这么远呢，怎么就不见雾滴呢？
      买菜的人逐渐的多了起来，何老头卖了三个箩卜，三捆小白菜，几把大蒜苗，红苕干却还没有人问津，这时城管来了，其他的人眼尖，早就提着菜担跑了，何老头年老，身手不敏捷了，待他把菜装入担中，城管已来到了他的身边，把他的青菜、大蒜、箩卜往街中一丢，何老头只好死死的抱住红苕干，城管说：这几天要市容大检查呢，这里是你卖菜的地方么，怎么说不听呢，一而再，再而三的，若不是知道你有个残疾的傻儿子，你这袋红苕干也给你倒在那脏水中去。城管说完便往前走了，何老头忙抱着红苕干，点头哈腰的对着城管的背影说：谢谢城管，谢谢城管，我明天再也不来了。
      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见了，对何老头说：老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何苦还出来卖菜呢？
      只有一个儿子，又残疾又傻呢。
      怎么残怎么傻的？
      农业学大寨的时候，被炮炸的。
      怎么不找政府？
      政府给了低保，还每年的年节有照顾，一年有二千多呢。
      何老头捡起地上的那些菜，放进担里，挑着就想走，中年人说：红苕干好吃，多少钱一斤，你卖给我吧。何老头知道是刚好十斤，但还是得称给他看，那人说不用看，问了价钱，便给了何老头七十元，说：你那些青菜就算二十元一起给我吧，你老早点回家看着儿子去。何老头攥着那七十元钱，千恩万谢的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眼里差点激动得冒出了泪花。
      何老头挑着空担，一路心情愉快的往回走，鼻腔里哼着他那不知名的快乐歌，看到流浪街边的那个叫化，他远远的就拿出二元钱，送给他，说：饿不？去买两个包子吧。那人说饿，他说：饿么？怎么不去讨呢？还和我儿子一样傻呢，饿了讨都不知道去讨，我儿子饿还有我管他饭呢，你真的好可怜啊。
      雾还是那么大，但他看的却像远了一点，也比早上出来的时候热闹了一点，早上出来的时候冷清清的，现在到处都是人声车声，虽然看不见，但是有气氛得多了。
      何老头回至家，放下担，推开门，看到满头白发少了一头腿的早已六十多岁的儿子坐在地上，把房中的东西丢的乱七八糟，一个苹果啃了一半，滚到墙角去了，另一个也没啃完，但烂了，好像是他的屁股坐烂了似的，烂了后好像他还吃过，不然他嘴上怎么会脏兮兮的呢？他不由大声的笑着说：傻儿子咧，我的傻儿子，你怎么坐在地上疯玩呢？老爸今天发了哟，可以做肉给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