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朋好友都说安活着不如死了舒服,安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安死过三遍。第一次被救,安慢慢睁开眼,眼球猩红。父亲也两眼通红,两行老泪像蚯蚓一样,在他那疲惫苍老的脸上蠕动。 他紧握安的手说:闺女,爹救了你,你不能死。 安双眼肿得高过鼻尖,红光刺向爹嚷:我稀罕你救我?爹你知道我活的多苦?为什么不让我死? 爹古树皮一样的大手抹去沧桑眼泪说: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知道爹为什么不能让你死。 安咽下苦涩的泪水,扭过头,闭上眼。 最后一次,爹说:闺女,如果苦难能够分担的话,爹愿意全部承担,包括死。 安答应爹,再不寻死。 安有了儿子,儿子渐渐长大,爹老了。曾经的爹,靠一条腿支撑了一个家,娘去世的早,爹又当爹又当娘养育了三个儿女,盖了房子。一条好腿出了几倍的力气。迟暮之年,腿神经提早死掉,爹的身体靠双臂支撑,双臂兼并腿的功能,生活起居都是爬着行动。 为了生活,安带着爹进城打工。 进城十多年,安还是租房子住。安说过:我是为爹和儿子活着。 安的老公年轻时就是个痞子,横冲直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为此遭了报应,和混混斗殴,眼睛被打瞎。二级残疾。 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眼瞎失去了光明,其它功能是超常的。记忆、听力、嗅觉无人能比。这后半辈子就会搜安的腰包,把安挣的钱紧紧抓住。 安年轻时比较漂亮。他瞎,心也扭曲。内心猥琐,心态也不阳光。所以时时处处打击安,侮辱安。安敢还嘴,他就劈头盖脸一顿痛打。打不上安,就骂安的老爹:滚!你个老不死,像狗一样赖在我这儿,吃我喝我,你没儿吗?死不要脸…… 爹也狡辩:谁让你娶了俺闺女,俺闺女挣钱,俺吃闺女的…… 爹强词夺理,安五脏俱裂。爹曾经也是顶天立地的人,虽说残疾,但非常强势,说话办事及受人尊重。如今面对无赖,为了活命,一扫往日威风,苟延残喘,置尊严不顾。为了爹,安不得不忍气吞声。 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窗口坏了,想必房也破了,也就是说心也坏了。 遗传病灶很多,最主要的是基因遗传。安老公的心坏了,他的儿子能不遗传呢? 最近,儿子帮同学打架,被砍成重伤。儿子还在住院,安白天上班,晚上陪床。还要找凶手、去学校讨要医药费等等,都是棘手的事情。学校领导,和那两位家长都是男人。老公心里很不踏实, 岁月蹉跎,安年轻时的美貌,荡然无存。生活把她折磨的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安老公看不见安的衰老,安年轻时的容貌刻在他的烂心里。他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别人与他争抢。 也许心里累积的东西太多,心脏严重超载,他心脏隔几天就要休息一次。安更不敢招惹老公。老公仰仗冠心病更加放肆。 早上,安做好早饭,老公吃完,照旧搬个小凳子坐门口。安提着饭桶给儿子送饭。安老公摸着一只小狗指桑骂槐:你看花花(狗)这骚样子,招几个公狗就乐得屁颠屁颠的,就像女人一样犯贱,有个男人跟说话,就急得往外跑…… 安已经习惯这种侮辱,她当没听见。其实她是没有多余精力接招。安轻轻冷笑一声,心里嘀咕:可憎,可怜,有老天惩罚已经足够了,你活得太可悲了。 一般的女人,儿子被砍成那样,如同摘走自己的五脏六腑,不疯也得瘫软几天,再加上丈夫的羞辱,心早烂成碎片,哪还有精神上班? 安有,安走路快得像一阵风。她给儿子送去饭。风尘仆仆赶回来上班。摆好摊子,拉开嗓子叫卖:十元一提,五元八包,三元五包…… 儿子口口声声说:我出院就砍他几个。我看谁敢报警? 儿子在空间写道:住院的感觉真好,谁再砍我两刀。 安的心碎了一地。 儿子终于出院了,狐朋狗友为儿子接风洗尘。儿子一走,一天一夜没有音讯,安无数次拔儿子电话,儿子不接。安满世界寻找,找到大天亮。 儿子住校,周一送学校,周二回来要钱,说学校缴费呢。安给钱,儿子接住就走,连家门都不进。不过,也没进学校的门。安走遍大街小巷找儿子。生怕儿子又在那个犄角旮旯被人砍或者砍了别人…… 安活的没有一点指望,她很迷茫。打电话咨询亲朋好友。 安的妹妹说:姐,你咋不去死啊,你死了,这世界就安静了。 安的朋友说:赶快让你儿子把你弄死,他该干啥干啥吧。 安老公说:你要早死我就不会落个无赖的名,都怪你,你可怜我干啥?我打你,你不能打我?都怪你,惯坏我。 安的弟弟说:你去死吧,别折磨人了,这世上谁离了你都死不了。 安问弟弟:爹好吗? 弟弟把电话递给爹,爹接住电话就哭,哭得像孩子似的,抽抽噎噎说:闺女,来接我,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好,爹,我接你回家,你别哭啊。安哭了。 树高千尺,落叶归根,八十多岁的爹还在异地漂泊。安能死吗? 安放下电话,擦干眼泪。心里计划着,过年把爹接回来。给爹买一口上好的棺木,回老家选个风水好的地方给爹箍个墓,墓旁边给自己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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