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宁眸 于 2016-1-21 08:16 编辑
听远方的朋友说，北方此时正飘着鹅毛大雪。我想象着，那些生活在冰雪世界里的人，此刻，一定围着红红的火炉，喝着烫烫的小酒。也许有人还会推开对山的窗户，让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窗前飞舞，看无边的旷野正一点点陷进一场雪的爱情之中。窗外万籁静寂，室内温暖如春。我羡慕那寂静的白，和寒冷中的火热。
转眼，我离开有雪的故乡十多年了。每到冬天，那柔柔的舞姿，就在我心尖上跳动着。那洁白的世界，就萦绕在脑际里。还有那红鼻子的雪人、晶莹的冰凌子也融化在我心里了。
我曾经见过的雪，真是一个神秘的、难以猜透的女子。她，有时候来得那么激烈，天阴沉沉地，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柴门呜呜作响，吹得窗户纸摇摇欲坠。吹得孩子们不断揉搓小手却又欢呼雀跃，吹得祖母不敢拢着手烤火，赶紧把一捆又一捆的干柴抱回家，赶紧去菜园里刨几棵白菜，挖几棵萝卜。她是一个性格直爽的姑娘，来得风风火火、铺天盖地。一瞬间，整个村庄白茫茫地，全是她舞动的影子。然而她有时候又是那么安静，把脚步放的款款地，仿佛是从远处娶回的新娘，需要耐心等待，才能在夜色到来之前，优雅大方、含情脉脉地来了。她慢悠悠地，极其温柔地走向山野、走进庄户人家的院落，给柴堆、农具盖上软绵绵的白色羽绒被。她，衣袂飘飘，淡淡的雪香拂过每个爱她的人的脸颊、衣领。 让爱雪的人，眼睛迷离着，闪亮着，纯净着。
然而，我最喜欢那些来得突然的、来得神秘、来得不可预知的雪。雪，仿佛是一个天真的少女，和我们捉迷藏似得。偶尔半夜醒来，发现窗户纸特别白，以为是月光呢。天亮，有早起的人推门，掩了门扉的雪，径直地向怀里扑来。雪，居然一夜之间就把整个村庄抱住了。抬眼看落雪的村庄，在银装素裹中酣睡，做着最温柔的梦。推门的人，不紧不慢弹掉雪末儿，望远山望天际，心里微微惊诧着。
北方的冬天，雪是最受欢迎的客人，是庄稼人的宠儿，也是孩子们的伙伴。
原本爱赖床的孩子们，听大人说半夜下雪了，纷纷从暖被窝里钻出来。大人一边抱怨孩子们扰了他们的好觉，一边披衣起身生起炉火，架起水壶烧一壶热茶，给孩子们煨几颗番薯烤几片干馍馍。孩子们早奔向了雪的世界，大的孩子在扫雪，他们扫出一条路通向水泉那儿，扫出另一条路通向菜园那儿……正准备扫出一条路通到邻居家，调皮的弟弟对姐姐说，先不要扫了。他跑回家翻出父亲的钉耙套在脚上，拉着妹妹，回头对姐姐做个鬼脸，踩着厚厚的积雪向邻居家走去。他们用板栗做眼睛、红萝卜做鼻子，在邻居家门口堆了个大大的雪人。好听见邻居起床推门时，欢喜的惊叫声。 大人望望远山近树，吆喝孩子们回家吃烤番薯吃烤馍片。孩子们胡乱吃几口，不知谁的提议，一场激烈的雪仗在屋外的空地上展开。孩子们的笑声，惊飞了几只越冬的鸟儿，”哧溜“一声，树枝上的雪粒子纷纷落下来。大人们去雪地里刨冻僵了的白菜，用手扒开积雪寻找雪下的萝卜，萝卜缨子冷得缩成了含着冰渣子的细绳。雪地里挖出来的萝卜用雪粒子一抹，咬一口，甜丝丝的。晚饭时，白菜豆腐汤、红烧萝卜的味道从家家户户的炊烟里飘逸出来，惹得孩子们垂涎欲滴。炉火边，一壶加了白糖的甘蔗烧酒，早已吱吱地冒着香气。
看着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洁净地叫人敬畏的雪地。孩子们暗暗奢望太阳最好不要出来，好让雪永远停留着。其实，因为炉火的原因， 厨房屋顶的雪已经开始融化，远远看上去，像是房子朝着天空，睁着黑黝黝的眼睛。屋檐开始滴水。最终太阳还是出来了，照在雪地上，光芒耀眼。渐渐地，被然踩踏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水做的印记。马路的模样比平时更有型，像一棵巨大的躺着的树杆，那弯曲着的山间小路，就是大树的分枝，黝黑着弯曲着伸向远方。
雪融化的日子，家里水龙头被冻住了，蓄水的水缸上结着薄薄一层冰。洗脸用过的毛巾冻成了一张冰做的硬纸板， 晾衣杆上衣服一定不能碰，一碰就会折断了。孩子们闹着要屋檐下的冰凌子，冰凌子像是水晶珠帘般，挂满了屋檐。母亲拿来竹竿，帮忙敲打。孩子们的小手通红，小心翼翼地捧起被敲掉下来的冰凌子，滑溜溜、亮晶晶的冰凌子啊，每个人都忍不住咬上几口，咯嘣咯嘣嚼冰声音，像是吃着夏天吃不到的冰棍呢。有时候雪很快就化完了，满山遍野像刚洗了个热水澡，清清爽爽地。有时候，雪十天半个月也化不了。水缸的蓄水已经用完，母亲踩着淌着雪水的小路去担泉水，孩子们尾随着母亲，一路欢呼雀跃，像是为母亲保驾护航。再看寂静的山野，那些化了雪的地方，黝黑地发亮。那些雪没化的地方，白得耀眼。天地之间，黑和白，棱角分明。在水井那儿，才发现昔日潺潺流动的小溪，实实在在地成了一条冰川。溪流的断崖处，孩子们被巨大的冰瀑布惊呆了。回过神来，却又缠着母亲，砍掉几个最长的冰凌子来，用草绳拴着带回家去。
雪一场一场地来过了。在孩子恋恋不舍的目光里，远山褪去了雪帽子，麦苗已经长得老高了。农人和冒尖的绿一起舒展着被雪拥抱过的身姿，才感觉，雪是真正地离开了。
作者简介：宁眸 本名王春芝 祖籍陕西旬阳 现居江西 赣州市作协会员 安徽省网络作协会员 原风起中文网短篇部副主编 地址：江西于都县长征大道马子口交通局一单元07号信箱 邮编：34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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