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宁眸 于 2016-2-4 11:33 编辑
我的嫁人思想是从父亲栽种的几棵泡桐树开始的。我们陕南人有一个习惯，生了女孩的人家，都会栽种几棵泡桐树。泡桐树容易成活，容易长大。我们北方的泡桐树不像南方的，长高一点就开叉，接个疤痕。北方的泡桐树仿佛要冲破天，直溜溜地，一直往上长，长到桶粗就被放倒了。树干部分扯成板子，是做箱子的最好材料。 陕南人的女儿从小就很幸福，父母亲舍不得让她下水田，说女孩子动不得冷水。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让女孩子去地里劳动，说怕晒黑了。女孩子如果不读书了，就跟着母亲学习针线活学习做饭。等到十七八岁时，不管有没有人来提亲，父母都会请最好的木匠给女儿打家具做嫁妆。一米长宽的箱子得两只，箱子下面有腿，是给女儿装衣服用的。穿衣柜、茶几、条桌、装粮食用的立柜、火盆架子……少则四件，多则八件。等女孩嫁过去，根本不需要再置办家具。 “一家有女，百家求”。有媒人上门，说哪村哪户有个小伙子如何好，家境如何殷实，田地又如何地开阔、柴山如何近又丰厚啦，说得女孩的父母亲动了心。选一个日子，由母亲和嫂子带着女孩去“看家儿”。看男方的住房、田地、柴山，也考虑男方的兄弟是不是很多？女孩嫁过去要不要分家过？如果满意，女方就会留下来吃饭，女孩就会接受男方父母发的红包。如果不满意，会掉头就走。 看家后感觉满意，双方会商定日子定亲。媒人带着小伙子给女孩家四色送礼品，带着女孩去街上卖几套新衣。婚事就定下了，男女双方会互相走动。一般半年后，女孩就要出嫁了。出嫁前，女孩日夜忙着绣枕套、鞋垫、做鞋子，给未来的新郎官做新布鞋是必须的。女孩的父母亲研究着，商量着挑选去送亲的人。去送亲的首选重要的亲戚，而且最好是儿女双全的人去，才吉利。去送亲的人数必须是双数，去的人越多，说明娘家人对女孩越重视。 到了出嫁那天，亲戚朋友都来送礼。除了送来缎子被面、床单、枕巾、绣花枕头、脸盆、保温杯、电风扇等等日用品，亲戚们还会送各色花馍。迎亲队伍带着彩礼吹吹打打地上门了。如果事先讲好的礼金带的齐全，父母就会爽快地让女儿走。记得邻居的大女儿出嫁时，因为迎亲少带了一套衣服，她父亲气得躲到山林里。眼看迎亲的吉时到了，她父亲不露面，迎亲的不敢说动身。 别扭虽然闹着，嫁妆却正装扮着。母亲让女孩自己挑选亲戚们送的东西，选好后由抬嫁妆的人用彩色棉线做成网状罩在家具上。一时间，作为嫁妆的家具上罩花花绿绿，满满当当。花馍装在抽屉里，立柜里装着几斗细粮。抬嫁妆的都是男方那边的壮汉，有些是没结婚的，一边装饰嫁妆，一边“啧啧”感叹此家女孩的嫁妆丰厚，期望着自己将来的新娘也能拥有丰厚的嫁妆。 媒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这天发挥到极致。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叮嘱着女儿要嫁过去要孝敬公婆，勤俭持家。终于，唢呐响起，鞭炮燃响，送亲队伍的浩浩荡荡地迈出了院门。队伍的次序也有说法，抬嫁妆的走在最前面，然后是接亲的、新娘子、媒人，再就是送亲的。每每经过一个村，抬嫁妆的就停下来休息，那个村的小孩老人会围上来观看。新娘子就会打开抽屉，给孩子和老人分花馍。因为分花馍，也给新娘子留下好名声，会让那个村的人记一辈子。 听到唢呐声进了村，男方家人赶紧忙碌起来。选一个儿女双全的妇女去新房铺床，边铺边说：“铺床铺床新媳妇上床，先生贵子后生姑娘”。找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从床这边上去，从那边下来。嫁妆已经抬进了院子，却在院子门口拦着一条板凳。院门上挂着一串鞭炮，新娘子早已探好了路，赶紧夺门直奔新房而去。不然新郎家的兄弟们就点燃鞭炮，就会吓得新娘花容失色。许多聪明的女孩在嫁人这天是不穿新衣服的，怕鞭炮烧坏衣服，还预防了一路人被人指指点点。传说有个傻瓜新娘，嫁人那天正好三伏天，偏偏要穿大红棉袄。结果等去了婆家，中暑死了。守着板凳的都是新郎家那些和送亲人辈分相同的人，端着一碗红颜料，打闹着要给送亲的人抹红。一时间，院里院外嬉笑打骂声连成一片。 新郎家早已布下了酒席，送亲的人马上入座。这时候却有人对新郎的父母开起了玩笑，新郎的父母被抹成了红脸关公。新娘安静地坐在新房里，有人给新郎端来一盆水洗脚穿新鞋。这时候七大姑八大姨会围着看新郎穿鞋，如果鞋子刚好，说明新娘将来会过日子；如果鞋子太大，自然是新娘会浪费；鞋子太小，说明新娘小气。而媒人会用新娘带来的礼物，鞋垫和鞋子堵住她们的嘴巴。送亲的人吃好喝好，说要赶回去，新郎这边再三挽留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毛巾袜子来“打发”。 我们家的泡桐树最终也没能完成它们的使命，我们姐妹三个走进了城市，嫁妆似乎变得不再重要。倒是父亲每每说起，似乎有无限遗憾。 宁眸本名王春芝 祖籍陕西旬阳 现居江西 赣州市作协会员 地址：江西省于都县长征大道马子口交通局家属楼一单元07号信箱 邮编:342300 qq:141028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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