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人家的一天》(方言版) 天刚麻麻亮,扫完院子的婆娘就喊满仓起来。满仓揉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披上衣服提着裤子,就进了后院的茅房。这几年,满仓一直跟着包工头毛娃干基建活,在农村盖房子,昨晚加班打地面弄到半夜才回来。 “你今儿个给毛娃说一下,咱今天掰玉米就不去了,邻家都掰完了”婆娘站在茅房外边说。 “你急着吃屎呀是咋的,就不能等我出来?”满仓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婆娘没再言传走了。满仓从茅房出来在压水井边压冷水搓了把脸。婆娘已经在锅底下生起火来,柴草的烟味在院子里弥漫起来。一丝微风摇晃院子里高大的杨树叶子,沙沙地响着。有一些叶子随风飘落下来,凌乱的铺在刚扫过的地上。 “你先去地里给,咱用镰刀割一条路就回来吃饭,咱饭后就去掰玉米。”婆娘在烟雾中说。 “你把人都能烦死,跟催命鬼一样。”满仓尽管不满,但还是拿起镰刀出门去了。 走到地里水雾还没有散去,狭长的玉米叶子上挂满了露珠。玉米杆还是那么葱青,玉米棒的外皮已经黄了,有的头朝下吊着。如今的农作物随科技的发展,品质不断提升产量也一年比一年多。一个个棒子像个热水瓶似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煞是可爱。看着这些满仓舒心的坐在地边的坎上,摸出一只烟抽了起来,蓝色的烟雾在这即将泛起的晨光里格外起眼。攒足了精神,扔掉烟屁股,满仓便挥舞镰刀瞅准合适做通道的玉米行子,飞快的砍了起来。砍到地的另一头时,太阳已经有三竿高了,满仓头上都冒起了水雾。他一甩镰刀,一屁股坐到地边的土坎上。深秋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满仓觉得很惬意。他又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烟是很便宜的那种,不用花钱,跟毛娃干活时发的。每天都有一包,抽不完的都被婆娘拿到商店换了油盐酱醋。 “他爸,你回去吃饭吧,我把饭捂在锅里。我先掰着。”婆娘在地那头喊着。 “你个猪脑子,不知道把饭捎来,这不又得跑路。”满仓骂骂咧咧的朝婆娘走来。 “我怕饭凉了。”婆娘说。 满仓看见一根没结棒子的玉米杆,用镰刀砍掉在嘴里吃起来。弄了这半天真有点口渴了。 婆娘把掰下的玉米扔在通道里,满仓过来撅着嘴:“钥匙呢?” 婆娘从玉米杆的缝隙把钥匙扔过来,没好气地说:“甭忘了锁门。”临了又说:“猪我已经喂了。” “知道咧。” 吃完饭,满仓来到地里,婆娘已经把那半块地掰到中间了。满仓看了,心里有点热,便把拿来的那杯茶水给他婆娘送礼过去。 “喝口水,歇一下。”满仓看着在玉米杆丛中的婆娘那张黑瘦的脸,额头上的头发已经有些霜色了,被汗水浸成一绺一绺的。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了也没享过啥福。满仓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怜悯来。“来,坐这歇歇喝口水,甭急,今天弄不完还有明天呢。”满仓说。 “咋咧?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咧?”婆娘对满仓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神气,感到很吃惊,“你歇着吧,昨晚加班没歇好,这又不累。” “唉,你就那怂命。”满仓生气了,偏着那有名的犟头瞅了婆娘一眼。 “来咧来咧。”婆娘扔掉手里的玉米走过来,接过水杯打开盖仰起头一口气就喝下一大半。“咋,今儿个这骚情的。” “唉,今儿个突然觉得你这货老了。”满仓帮他婆娘撩起额头那绺湿发说。 “都有孙子了能不老?还不是你害的。”婆娘有点娇羞地说。“你不也老了,看看鬓角都有白毛了。”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满仓拿出手机一看是儿子打来的。 “喂,”满仓说。 “爷爷,我是乐乐” “好孙子,想爷爷了。”满仓沟子都笑开了花。 “想” “哪儿想?” “心里想。” “我孙子真乖,爷爷和你奶也想我娃了。” “你和奶奶干嘛呢?” “掰玉米呢,我娃今儿个咋没去幼儿园?” “今儿个礼拜天啊” 婆娘从后边扯着满仓的衣服说“让我跟娃说一下。” 满仓扭过身瞪了婆娘一眼“看把你骚情的,给!”转身掰玉米去了。 “乐乐,我是奶奶。”婆娘眉开眼笑的说。 “妈,是我建文。”接电话的是儿子不是孙子婆娘的高兴地度数一下降了很多。 “嗯。”婆娘给儿子搭了一句。 “过几天就放国庆假了,我回来帮你们,心别急,和我爸慢慢弄。”儿子说。 “我知道。好了,不说了。我和你爸干活去了。”婆娘扫兴的把电话挂了,递给满仓。 “不爱虱子到爱虮子,啥人嘛。”满仓说起了风凉话。 婆娘一句都没应,很快的干着活。 接近正午,太阳越显示自己的威力,天热的一丝风都没有。在玉米杆组成的密林里,空气除了骚热,一丝风情和韵味都没有。满仓和婆娘都没有了言语,只是很快地干活。玉米叶子划得脸和胳膊一道道红粼子,汗水一浸一股蛰痛的感觉,,一会儿也就麻木了。 太阳都偏西了,满仓对婆娘说:“你回去给咱做饭吧,肚子都造反了。” “行,那你先掰着,一会儿回来吃饭。”婆娘说完就回去了。 满仓一屁股坐在玉米棒堆上,摸出一根烟来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又饥又渴,真盼着能有一个大西瓜或几个又大汁又多的梨解一下饥渴啊!他躺在玉米堆上,太阳有些刺眼,满仓眯起眼睛,太阳照得他都有些昏昏欲睡。 天空中,一群蓝色的鸟儿飞过。一粒鸟屎落在了满仓的额头,满仓用手一摸,弄了一额头,象一个唱戏的小丑画了白眼窝,气得他一骨碌爬起来狠狠的骂了一句。真是做苦的命啊!满仓心里想,偷个懒连鸟儿的欺负,他无奈的起身干起活来。 又干了近一个小时,剩下的也不多了,满仓拿起水杯,底朝天倒了半天一滴水都没有,便把衣服搭在肩上,吊儿郎当的回家去了。 邻居们已经吃过午饭开始下地干活了,和他一样拉着架子车装满玉米棒往回拉,互相碰见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见了面只是吃吃的笑着,布满灰尘得花脸,露出白白的牙齿。倒是满仓额头上的白印子,把很多人都逗笑了。 走进门,婆娘已经在脸盆弄好了洗脸水。婆娘正在下面条,看见他额头的白印子,先笑了。“你弄的是啥吗?”婆娘问。 “唉。甭提了,雀儿拉的屎。” “咋拉在那儿了?”婆娘好奇地问。 “甭问了,做你的饭。”满仓没好气地说。 “该不是我走了你就在地里睡觉,偷懒才被雀儿把屎拉在额头了,偷懒的报应。”婆娘笑着说。 “臭嘴。”满仓抹了一脸的香皂沫子,使劲的搓,末了又换了一盆水洗了一遍。婆娘已经把一老碗软面调好味放到桌子上,鲜红的辣椒油漂了一层,酸香的气息弥漫在屋里,满仓的涎水都流了出来。一阵呼噜,一老碗软面连汤带水就呼噜完了。婆娘又给他盛了一老碗,吃完喝净,满仓一抹嘴起身躺在了炕上,一会儿呼噜声便如雷似的响起来。 婆娘边收拾碗筷,给猪拌和食,把院子里的柴草翻搅了一遍。满仓已经眯瞪了一觉,醒来了。两人拉着架子车又朝地里走去。 太阳还是那么火辣,晃人的眼睛,还是没有一丝风,玉米叶上的灰尘和着汗水粘在划破的皮肤上让人痒的难受。满仓掰一会儿就要用手在脖子和肩膀上挠一阵,满仓的臭嘴就会骂一阵子。半下午的时候,那不到二亩地的玉米掰完了。满仓去找来蛇皮袋子把这一堆一堆的玉米棒子装进袋子。太阳偏西的时候,通道里也没有一丝风。婆娘给袋子里装,满仓则要把这一袋一袋的玉米,扛到地外边放在路边的架子车上,连毛带屎的二亩多地咋都有五六十袋,车上装了八袋。 “我把这车先拉回去。”满仓说。“你给咱慢慢装。” “你能拉动么?”婆娘关心地问。 满仓没说话,又扛起一袋玉米棒子走了。 天晴了一些日子,路比较好走,出了地不远就是水泥路。现在农村的条件好多了,水泥街道、粮食直补,养老有保险,看病有合疗。玉米拉回家,倒在门前水泥路上的路灯下,满仓拉起架子车又朝地里走去。 搬第五回的时候,已经有些暮色了。空气有些凉了,汗水浸湿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冰冷。 “这鬼天气,热来就它热,冷来就它冷!”满仓只穿了一件旧汗衫,嘴里嘟囔着。 “这回拉回去也就弄完了。”婆娘看他有些冷说道。 满仓张着口袋,婆娘急忙把玉米棒子往里装。最后一人扛了一袋装上车,满仓拉起车子,婆娘在后面推着,消失在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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