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玉虎 于 2016-2-22 15:30 编辑
夜雨无痕
王老太太身体上最大的毛病就是风湿，两条腿严重变形，偶尔下炕转上几圈，两个腿间直接弯成一个“O”型，到了冬天，媳妇子做的棉裤裤裆太大，有时候老太太提不紧，裤裆就掉下来几乎遮盖了腿的轮廓。别看她已经八十三岁了，可耳朵还灵，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往耳朵里钻。唉！这个骚狐狸，闹得这么大动静，老太太一边摇头一边摸索着溜下炕。 今天是农历八月初十，如果天晴的话月亮会从窗眼里撒进一束白光。院子里下着毛毛雨，今晚没有月亮，眼前一片黑漆漆的，王老太太脚一沾地就踩到一坨鸡屎上，她咧了咧没牙的嘴，想起白天一只母鸡跑进来跟她的黑猫抢食吃，两个畜牲全不把她这个行动困难的老奶奶放在眼里，虽然她尽力吆喝，它们还是在地上飞来跳去打了一架，弄得满窑尘土和鸡毛乱飞……她把小脚顺着窑帮子上使劲蹭了蹭，直到感觉鸡屎全被抹掉了，这才拿起炕沿上的抹布，拄着拐棍，向窑脑里的棺材亹（wei）了过去。 棺材是黑色的，窑里也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王老太太象是长着夜眼，一点也没有走偏， 她在顺窑放着的棺材前停了下来，左手扶着支高了的棺材支撑住身体，放下拐棍，腾出右手去擦棺材盖上的灰尘。 这副杨木棺材是王老太太过八十大寿时叫人放了门洼自家两棵杨树，又让儿子把自己一只银镯子卖了作为手工钱请来佘家洼子有名的宋木匠打成的。村子里兴放棺，在老年人七十或八十寿辰时做成放着，以防他们突发老病而没有准备，放棺也是叫老人放心身后的事情有所预备，还有添福添寿的意思。随着棺材做成，早已出嫁的七个女儿也凑钱给老太太做了一身寿衣，连鞋带袜总共十三件，也放在棺材里。王老太太一辈子用过的家具就是她炕上放的一只没有上漆的小木箱和地上的一个长条凳子，这口棺材做成放在窑里就成了最显眼气派的摆设，也成了老太太的心爱之物。她每到晚上夜静下来的时候都要下炕来这么摸索着擦拭一翻。有时候她使劲地想掀开棺盖躺进去试一试合不合适，可能是谁往盖子上钉了钉子，不管老奶奶咋跌绊，那棺盖都纹丝不动。 偏窑里渐渐安静下来，老太太等了好久也不见那个开四轮的喜子走出去的脚步声，这贼驴日的，竟敢站下咧！宝儿他妈这骚婊子真正不把我老奶奶放在眼里了！唉……王老太太叹了口气。对着棺材喃喃说道：他大，换了你就看不开，装不住吧？你太执着呀，我要是装不住，这两口子把人命都失下咧。当年，你能转个弯子想点办法，不要一绳子吊死在驴槽底下，咱家说不上还有好光景呢。 老太太扶着棺材一下一下地擦着，眼前就浮现出三十多年前的情景：她晚上去找支书，那驴货把她折腾了半夜才答应说人就不用交给派出所叫法办了，大队只是追回小麦给社员们有个交待。从大队回来却不见男人在家，她哭喊着惊搅起满庄人一直找到天亮，才在前洼饲养场的驴槽根底发现了，一根驴缰绳套在脖子上，脸被勒得变了形，舌头吐出老长一截，这下做贼的罪名可坐实了！她把炕上唯一的草席扯下来把人卷上埋了。想到这里，老太太感觉有些歉疚：他大，你知道，八个娃娃都张着嘴要吃呢，我给你没有打得起一副棺材，你命苦呀！你后人象你，也是个木头圪塔，我卖了七个女子才积攒几个钱给他娶个媳妇，他倒好，把家一撇打工去了，到过年时才回来几天。这贼精媳妇子，倒把下庄的喜子使唤得好，种收打碾都照顾着，这几天，咱家的麦子都种上了。几十亩地没撂下，口粮就断不了呀！ 详细抹过一遍，王老太太又亹回到炕头，吃力地爬到炕上躺下来，她听到远处一两声鸡叫，毛毛雨也停了，风卷着山洼里的树头呼呼地喘着，明天太阳升起来，这一夜风雨就没有了痕迹。
2016.2.18 弦月：本名刘莉萍，宁夏彭阳人， 2013年开始文学创作，有多部作品在网络媒体及地方刊物发表。 联系地址：宁夏彭阳县卫计局 刘莉萍 ＱＱ：85399028 电话：13519548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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