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妖怪山 于 2016-3-30 15:09 编辑
春天的樱花和狗
[西贝牛]
【1】
萱萱很喜爱春天。
每到春天，她的心思就很浪漫和细腻起来。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春天到了，她的世界里到处都被鲜花包围起来，她更喜欢樱花，那开在渝北龙头寺的樱花或者南山上的樱花，如火花一样鲜艳，驱赶掉心头的不快，整个世界都变得亮堂起来。
萱萱从川外毕业后，进了一个渝北的私营企业，从事企业管理顾问工作，主要做市场营销。这家企业，经营着管理体系认证和生产许可证等业务，但是它们根本就不具备国家认可的资格，到处招揽生意，说为企业提供增值业务，却是为了经济行为，做一些假的资料，使得企业通过国家的某些许可证验证。萱萱很痛苦和矛盾，她有些纠结，明知这是在违法，而且那个老板非常的刁难非常的古怪，一个湖北人在重庆办一个这样的公司还不守法不体恤下属，这样的公司能长久吗？这个老板经常吹嘘他是国家经贸委工作，还做过光明日报记者，现在到重庆来是为了帮助重庆的企业发展。萱萱对这些斥之以鼻，无论哪点都不像在国家机关工作过得形象和素质。
为了解闷，萱萱跟刚结婚的老公张思光商量，买了一条宠物狗。这样，她下了班，就带着宠物狗，在观影桥四处溜达，把工作中的不快抛到脑后，忘记掉生活的不快。从此，自己就可以开心地了解并融入生活的美好中去了，而且也能够多存点钱下来，实现在主城买房子安家的计划。
重庆的生活是惬意的。
在淡淡的空气里，四处都是花的芳香。在静静的空气里，思春的人儿都在春天里歌唱。
萱萱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很羡慕别人的生活，而自己和宠物狗小甘只是街头下微妙的行者，在街头的去来里，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视。
【2】
张思光的父亲张大寒，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一生贫穷，怕惹事。
但是，人到中年，却为去劝阻人家打架，而被人打伤头部，落下了病根，每年头脑都会痛的很厉害，需要花一二个月来治疗。本来身体就瘦小的张大寒愈加显得病歪歪的，彷佛哪天在街上走着走着变不见了。
前几年，为了治病，他几乎花光了积蓄。
后来，儿子去成都上大学，自己拼命地赚钱，把身体更拖垮了。
三月十六日这天，张大寒的头痛病又犯了，终于熬不住，他便来到桂城医院，医院一检查，诊断说头痛病严重，伤及脑神经，一不注意脑部的脑梗那里容易堵塞会得心肌梗塞，需要住院观察。张大寒听儿子的一个在医院工作的同学说过，到了医院，这个医生都会把病人介绍给其他的科室，赚取病人的检查费、手术费等等。于是，张大寒央求了半天，说部住院自己开些药回去吃就可以；医生后来坚持开了些药和输了水，最后张大寒把医生开的到门口一家中药店买药的单子悄悄丢掉。很多医生都为了赚回扣、拿到返点，叫病人去外面的挂靠药店买药。
张大寒一共花了六百多元，心里很痛苦。他拿出医保证，让医院登记消费的情况，他问医生说为啥子我们这些农村人辛苦了一辈子，到老了生病都得不到全额的补偿。医生回答说这个你要去问胡爷爷喔，我们只管执行国家的政策，我们是按照政策来的，不会乱做的。
哎，现在人是出生生不起，生病病不起，吃饭吃不起，住房住不起，死了还埋不起啊！
张大寒本想打电话告诉儿子，但是他忍住了，免得儿子担心，毕竟年轻人比我们更难。他偷偷地把药装进小布包里，回去叮嘱老伴不要告诉儿子儿媳，不要让他们分心，自己这个病没有啥子都是老毛病几天就好了。我们得多省点钱，跟儿子买套房子，一家人挤在这么小的出租房也不是个办法啊。那是，但是你要注意你这个老骨头，老伴叹了口气。
【3】
三月二十七号，萱萱到了公司。没想到今天不堵车，居然早到了10分钟。
她打了一杯开水，养生专家都说早上喝一杯温开水会让肠胃通泰，能够有效地防止和降低脸上的斑点。她不知道是否正确，但是女人是水做的，每天补偿必要的水分绝对错不了。
老板进来了，一脸沉重的样子。
老板是个湖北人，脾气不好！进了公司不久，一个老员工就悄悄告诉自己，老板特变态，下了班，私自用公司服务器的备份，偷看职员的聊天记录等。这个老板的名字也非常奇怪，居然取名石银伟，大家私下叫他死淫威，特别喜欢女孩子，他跟老婆离婚了，又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现在那女的还挺个大肚子呢。
还没有到九点半，老板办公室里传来了骂声，“你到底给钱不？不给钱我就叫北京直接把证书退回去，你们根本收不到任何证书？”
原来是一家重庆永川的企业，因为石老板根本不按照约定合同在办理，拖了人家几个月证书，而企业本来是拿证书去投标的，这样以来他投标也黄了，自然付款就不爽快了。
大家谈论着新接的一个沙坪坝的低压配电柜的3C认证的项目时候，石老板走到外面大办公室。他望着前台曹娟骂到，“你上班喝那么多水干吗？水不要钱吗？”
曹娟自顾自地查着电脑里的信息，把水放下，她知道这个老板脾气特差，听说在这个行业中也口碑不好，不守信用，自己也特别抠门。
妈的X,不做就跟老子滚，我又不是找不到人，一大把大学毕业生，等着进公司。我给你们钱又不低了，还不做事，对得起我的工资吗？他在那里走来走去，没有人接他茬，后来觉得无聊，自己提了包，出了办公室。
我们的工资高吗？
萱萱等老板走后，与张一萍、曹娟、王颖聊起来。1500元的工资，每天生活最低要15元，一个月就花去450元，路费每天4元，一个月至少要104元，电话费至少要100元，这些都无报销。这样一下来，每月就只剩余900元，再出去房租，偶尔同学聚会，很多人月底根本就没有钱，听说过很多月光族，我们这里都是月中族的。
你不知道，这个石银伟透过商会，做些假资料，居然在重庆晚报所办的渝商中排名前面，天天要我们跟他网上投票。他真以为自己是优秀的渝商代表，彻头彻尾是个不要脸的小老板小变态，到处吹这个市场很好，自己通过努力在重庆拥有几套房产还有别墅。上次他这个新老婆买了东西，让我跟她送回去，没有想到却是电测村那里没有电梯的老式房子。
听到曹娟这样说，萱萱很失望，这个公司做违法的事，老板也不高雅，说话做事没有风格，工资特别拖，自己每天压力很大，自己是要考虑换掉这家公司的。等自己这点工资，如何能够与老公一起买房呢？公公婆婆都那样大年纪，估计是很难指望帮啥子忙的，得靠我们两个人自己努力喔。公婆的观念很死板，就想着抱孩子，不知道我们年轻人多大的压力。
【4】
张大寒头痛的病暂时缓解了。
他一早起来，到离主城三十多公里的牛儿农家乐帮厨。
牛儿农家乐帮厨不大，能够接到200多人的农家乐。张大寒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出租房旁边的张婆婆介绍的，说这个老板是张婆婆的侄儿，不得像其他老板那样不守信用，而且这里离大女儿家也不远。想起大女儿，自己都觉得亏欠，年轻时嫁到这里连陪嫁都没有多少，女婿是个本分的木工，这几年日子慢慢好起来。自己到这里打工，可以经常能看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才能宽恕自己当年的亏欠。哎，等生活好了，把你弟弟的房钱还了，老汉还是要跟你买点像样的电器的，弥补当年的嫁妆啊。
后面山上一大遍的梨花和李子花，每年都吸引了重庆主城的人来赏花。附近很多农民就做起了农家乐。张大寒能够做一手好的石磨豆花，那是童年时代家穷而学会的一门手艺，没想到老了，却成为了谋生的技能。
他每天早上点就起来用石头推磨，自己把泡了一晚上的豆子放在磨的底部，装在一个水瓢里，慢慢拉动石磨，豆子便慢慢漏进石磨眼里，被碾成碎的豆渣，豆浆就流进桶里。张大寒收拾好这些豆浆，把磨好的浆汁用纱布把豆渣滤出，滤好的浆汁入锅煮沸，就是变成了常在早上饮用的豆浆或者豆花。他将豆花舀掉一半，然后将豆浆煮沸后，稍凉，加入一定浓度的卤水或石膏水，迅速搅匀，见浆汁有絮状物生成时即用一板状物如笼屉隔等压榨，将所有生成的絮状物压成一整丢进锅里煮起来，水快开了，再降温到80度左右，便成了豆腐。
张大寒每天重复地劳作，一个月赚1500元工资。他很满足，很珍惜这个活，毕竟这个年纪了，还能赚到这样多，自己做完了，就蹲在矮凳子上打下盹，或者抽一支烟。
儿子在江北龙湖这里买了房，欠下银行好几十万。张大寒一直觉得压在心头的大病，好几十万，老子祖祖辈辈都没有见过这样多的钱？还没有住进新房都在欠着钱。你两个结了婚，孩子不生，说是还年轻，要趁年轻多赚钱。他一想到这些，都生气。儿媳看起来温温柔柔一个女娃，却古怪得要死，成天弄一条狗在身边。老婆子跟自己唠叨，这个媳妇娃儿都不生，就知道弄狗儿，狗儿能够养老？是啊，老了她跟狗儿过。张大寒吐了口烟，我们老了跟谁过呢，狗儿！我是养了条狗啊！自己这把年纪了,还要打工赚钱,慢慢帮儿子还房贷啊。
望着远处停下来的车辆，不时下来几个屁股都露出来的姑娘，张大寒感到这个社会变化太快。物价高涨了，姑娘们的裤子也买不起了，内裤都整在外面。有次回家跟老伴说，被老伴骂了半天，你这个死老头，才不正经呢？人家姑娘的内裤关你啥子事呢，她脱了不穿有碍着你了，你还看不看？张大寒便笑起来，她要真脱掉，我还要看呢，不是说那里是艺术品吗？我也学城里人高雅一下，看看？
你这个死老头！
【5】
张思光起了个早。
今天是发工资的时候，应该很抠门的老板会拖到下午才出现的。
但是，一阵希望快速领到工资的欲望充斥着整个思绪。张思光欢快地漱口，然后穿上外套，快步向公交站台走去。平常正常出行的604车，感觉今天来得迟了很多，张思光的心情稍稍有些抑郁得多。
好不容易挤车到了公司，没有想到同事们都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今天领工资？!
哈哈。
公司的招牌“重庆市企思工程设备有限公司”在早晨的宁静中，默默地注射着所有的工人。它默默地在这里守护了四年，也看管着四年进进出出的员工，多少次工人被老板拖欠工资与老板争吵，多少次老板在那黑色的大班椅里对着女员工骂人或者言语轻佻。
没有老板，员工们一样忙来忙去，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敬业。勤劳的重庆人，在整个世界各地创造了不少奇迹。在这个公司成立时，多少重庆人为它做出贡献，把一个只有穷酸臭的外地人养育成一个穿金带银的富翁，把一个普通简陋的办公室养育得富丽堂皇。这些勤劳的重庆本地人，却成为这个企思的奴隶，老板也是拖欠工资，经常把客人付的工程款拿去存了，然后就说工资暂时没有钱发，再等等。
时间过得很漫长。
一直到下午下班的前二十分钟，总经理朱总才拖着缓慢的步子踱进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室，就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对着话筒讲起来：
“哎，老三啊。我昨晚喝酒喝得太多了，跟秀山的田科长和供销社的人一起喝酒，把那件事终于办好了。我们接下来在秀山要做大概每年八百万的产值……对,晚上我们碰个头,看看重庆这边政府有哪些投资项目,我们也合作一把……”
电话打到了五点半钟,朱总胖胖的肚子穿过门,对着正等在桌位上发工资的员工说,今天太晚了,银行也取不了钱,反正今天也周六了,周一再发吧。
周一!
你去死吧,朱总。今天都是二十七了，你这样喝人血的家伙，你这样把重庆员工对待！张思光心里很生气，差点骂出来。
前台的张琼在电脑上打出这样的图案。
oooO↘┏━┓↙Oooo
(踩)→┃你┃←(死)
\\\\(→┃√┃←)/
\\\\_)↗┗━┛↖(_/
哎，自己小孩要买奶粉了，却不发工资，难道我们只能是奴隶吗？一个月一千五百元工资很多吗？除掉路费、生活、房租，自己根本就不能剩余钱呢！1500元＞600万？
“重庆市企思工程设备有限公司”的牌子，依然冷冷地面对员工眼里的无奈何怒火！
下班了，走了。
回家吧。
办公室顿时空空，四处冷寂。
【6】
萱萱在街头玩。自己工资花光了，她正在观音桥的步行街漫无目的地逛，她在等张思光拿了工资回来，大家好好去改善下生活呢。
宠物狗小甘，在观音桥的水边望着水汪汪直叫。这个小甘，好色又好笑。萱萱蹲下来，躲在售货亭后，可怜的小甘就到处张望，不知所措。萱萱觉得高兴，再宠的动物，毕竟也就这样啊！她想起张思光帮她取这个小甘名字时候的表情。这个老板一样的小甘，也不过就是一条狗嘛，没有廉耻没有正常人的思想的！
电话响起，张思光打来的。
萱萱听到没有拿到工资的消息，非常生气。你这个公司囊个给我们老板一样，都是拖欠工资啊？在和谐的重庆，这样的公司还能存在嘛？真是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居然累次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张思光说算了，大家都在等工资呢。听说人家是商会的啥子人物，报纸上还登过，说是啥子重庆优秀大商人。真的不知道一个优秀的商人，连员工的工资都这样克扣算啥子？上班工资用30天去计算，连一个基本劳动法都没有遵守的人还能做优秀商人，公司连个社保都不买，工人是生是死，与己无光。我们真倒霉，进了两家优秀企业家开办的企业，却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这时，可恶的小甘拉屎了，在观音桥广场上拉了一大堆。
萱萱看了看远处正对着自己望的清洁工，顿了顿，还是弯腰从包里抓出一叠纸巾，皱皱眉，抓起地上小甘拉的屎，走向垃圾桶。真是畜生，吃得多拉得多。
你真高贵啊，小甘，你的屎都要高贵的小姐弯腰啊。
【7】
清明快放假了，所以公司连班，老板们希望把损失抢回来。
老板说了，公司在清明节前一定会把工资发了。之所以不发工资，是害怕大家拿去花光了，清明放假手里没有钱了。是啊，公司对我们太体贴了。
张思光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姐姐打来的。姐姐出嫁了，就嫁到九龙坡那边的农村，生活过得不太好，但是不会轻易打电话的，肯定有急事。
“弟弟，爸爸病重，怕是不行了，快到九龙坡医院来。爸爸去打零工，就想让你早点还清房贷啊。爸爸……爸爸……”
电话里,姐姐已经泣不成声了.
啊,爸爸!
操劳了一辈子的爸爸!
张思光急忙打电话给萱萱,请假打的飞奔到姐姐家附近的九龙坡医院。爸爸在病床上啥都没有说，木然的眼神，突然放光，他抓着儿子的手，“儿子……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照顾好你妈妈！这些钱，挡你的房款还差，你们慢慢挣吧。”颤巍巍的手上，一本有些陈旧的存折递过来。
“爸爸，你要保重。我之前对你不好！”萱萱哭出来。
张思光和姐姐抓住父亲的手，泪水流了下来。
死老头，你囊个不等等我，你囊个那样狠心丢下我们啦。
存折掉在地上，醒目的数字让人揪心。
62000！
张大寒闭上了眼，眼角的泪水浸出来。
【8】
墓地里，四处是飞扬的清明吊，白花花地飘。
“儿子，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照顾好你妈妈！”空气中隐隐有张大寒的声音。
风起了。
今年的清明节，没有下雨，很大的太阳。
儿子轻轻打开了手机里的歌曲。
“清明雨上”。
他没有哭；
他不能哭。
他看见了旁边木然的母亲，母亲旁边有些无助的妻子萱萱。
他是家庭的脊梁。
我绝对不能倒下，不能倒在清明的季节里。
他站了起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妈，走吧！萱萱，走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明年，我们就能够搬进新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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