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薛是我的战友。说他老吧,没我大,不过满头“白发”(少年白)。人很瘦,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瘦。搭眼一看此人同他一米八八的身段极不相趁。他是我们班十个人中个最高的,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班里的“基标兵”(站在第一个位置的兵)。
新兵连时我们部队在别的部队集训,因此我们班就是在兄弟部队的“特殊班”。尽管如此,我们班在全连训练成绩是最好的。这些成绩的取得同班长李军的训导是分不开的,同全班的团结一致是分不开的。这里头也有大个老薛的一份努力。
我们班是由两个省份各招的五名战士组成,辽宁省五人,陕西省五人。进入新兵连那会儿大家对不同省份的战友都表示出各自的“谦虚”和“客气”;这种关系的建立在不逾越各自集团利益的前提下保持着。之所以出现这种“隔阂”也是在所难免,原因嘛同各个省份战士之同的方言、风俗及生活环境各异所致。我们班的兵源如果按照地域风俗来说的话东北人和西北人应该有“共同语言”,因为东北和西北从地缘及风俗来划分的话都属于北方,民风都比较豪爽、淳朴。如果上溯到民国时期奉军和西北军也是合得来的。张学良和杨虎城就是最好的例证。排除了风俗、政治、历史原因那就剩下了方言及生活环境及处事风格了。按说陕西的“碎怂”和东北的“王八犊子”都是表达了西北人和东北人对某人和某事的不屑,所表现出来的话语,可问题和摩擦就从相互学方言开始了。
这天马龙在厕所吸烟时碰巧遇到了刘光和吴凯他们也在“吞云吐雾”。好心的马龙对他们俩说:“你们招呼着,小心让班长看到了(新兵连是不允许吸烟)。”“谢谢兄弟提醒!”和气的吴凯朝马龙笑着点点头。在一边烟吸得悠然自得的刘光不以为然地说:“没事,班长同咱是老乡,他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他的意思是很明确:班长同我是老乡就是他知道了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马龙听到后很恼火,他知道自己训练一般在班长面前抬不起头,再加上他们仗着训练好同班长是老乡的关系很是嚣张。马龙没好气地说:“别把额社的话当成驴干粪!”扔下这句话他正准备走。没想到刘光不干了。
“当成驴干粪咋的啦?”说着拦住了马龙的去路。
“你个碎怂皮干撒呢?”马龙甩开胳膊就去抓对方的衣领。
“好了好好!人家马龙也是好心提醒,你咋这样呢?”吴凯劝道。
“我就看不惯这王八犊子在这瞎摆活。”
这时大个老薛迈着自己的长腿,甩着他那露出袖子好长一截的大手也朝这边走来。马龙看到有“帮忙”的人来了,也就把对方不当一回事:“你狗日的就是个瓜皮!”
“你才——瓜——皮!”刘光学着蹩脚的陕西话回骂着。
只听到到啪的一声,马龙一脚就踢过来了。对方也不甘示弱,也踢了马龙一踢。吴凯看到大个老薛来了就朝他喊:“大个快来呀!”这是老薛也走到离他们不远处,看到起来就一边向这边跑,一边应道:“来了来了,咋回事嘛?”老薛走到两个人跟前用自己的长胳膊将他们二个分开。一边的刘光还在那晃动着拳脚,显然在大个一只臂膀的作用下也失去了威力。这边的马龙红着脸也在那用手指着刘光说:“你狗日的再学一遍?”
“行咧,行咧!你们两个也不怕人家兄弟部队的战友们笑话!都是一个班的战友兄弟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值得吗?”二人不言语了。吴凯借机说:“我们俩正在吸烟,马龙也进来了,他好心对说俩说,‘小心让班看到。’刘光就说,'没事的,我们同班长是老乡。然后他们俩都不服,就吵打起来了。”“不说咧,不说咧,我们都是在一起搅勺子的兄弟们,都别往心里去。”老薛这个和事佬制止了这场打架事件。从此马龙同刘光就没言语了。可老薛待他们还是一如继往。
随着训练强度的不断加大,作为北方兵的我们显然对南方米粉吃起来就不那么习惯。每次训练完一到吃点就犯愁。就怕再吃米粉,可是天天都是米粉,只有星期一才能吃到包子、鸡蛋和馒头。我那时也很不习惯吃米粉,所以吃得很少,每到晚上就饿得慌。吴凯他们由于全部都是城市兵,家里给的零用钱很富裕,到了晚上饿了,就偷偷地去营里的小卖部去买吃的;作为大部分是陕西农村兵的我们只有看的份。一天晚上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老薛就问我:“辉辉,你咋了?”
“晚饭时没吃饱,这会饿了!”
“哦,这样啊,我这还有两个鸡蛋,我拿给你。”
“行,我们出去一起吃。”
“行。”说着他就从他的床头抽屉里拿出了两个鸡蛋,我们就溜了出去。
我们俩来到外面的水池边,借着灰蒙蒙的灯光下剥着鸡蛋皮,吃着鸡蛋。这时有个人影走到我们跟前说:“哎呀,大个你们俩在这吃啥呢?也给我吃点?”
我俩这可吓得不轻,忙回过身,一看是刘光。老薛说:“你个哈怂,把我俩能吓死!”
“哈哈,你们的警觉性也太差了吧?大个给我来点吃食?”
不等老薛发话我先抢白道:“你们不是都到小卖部吃‘大餐’吗?”
“哎呀,我的兄弟,这不‘断粮’了嘛!”他不好意思说。
“别说了辉辉!”接着他又对刘光说,“不好意思我刚吃了半个,剩一半个就分给你了好吗?要不我明天多带点回来?”
“行了行了,能吃点就行!”
老薛就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分给了刘光,吃完后我们回到了班里就睡下了。从此大家都学着老薛,不是藏个火腿肠就是弄几个鸡蛋和包子馒头之类的作夜宵。刘光同马龙的关系还是没有“破冰”。他们俩自从那一天开始,关系发生了变化。
那是我们全连紧急集合跑一万四千米越野。那天我们刚吃完中午饭,睡下不久就听到三声长哨声。班长第一个起床拍着床板对大家喊:“快点!快点!重装紧急集合,大家赶紧的!”这下大家可乱套了,不是你拿了我的杯子,就是我穿错了你的鞋子,好不容易才弄好,就急急的奔到了班门口集合。队伍集合好后班长就带着我们喊着一二一、一二一的号子声跑到了连队集合地,接着我们就跑出了营门。
我们班就跟着连队跑,连队指挥员也是一个劲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号子跑了个不停。我们就像一群不只终点的小鹿一样给着大部队跑,我们跑过有车辆的街区,跑过有树林的郊区,还是不见停下来的意思。背着枪、水壶、挎包、口杯的我们不时发出哐哐嘡嘡的响声,汗水浸透了我们的作训服,黄豆般的汗珠子从额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兄弟们都喘着粗气,跑的步子也渐渐地缓了下来。耳边不时传来班长鼓励加催促的声音:“快点跑,坚持住!这是练习你们耐力的时候,一定要挺住呀!”
我还到可以,只是感到喉咙里非常的渴,非常的难受,火辣辣的感觉。最痛苦的莫过于刘光和马龙了。他们俩显然是体力透支严重,支撑不住了。两人的头发、额头、脖子、衣服都湿透了,象从水塘里打捞出来的一样。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嘴咧着,喘着粗气都显得异常痛苦。他俩一前一后,背着沉重的枪支和背包,腿也好像不是他们的了,也不听他们的话。这时口里含着红线口哨的连指挥员跑到他俩跟前:“坚持跑下去!”这时老薛快速跑到他俩中间,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两只大手各抓住他俩的背包带拽拖着战友向前跑去……最后我们班以全部没有落下一个战友坚持到了终点,用时1时08分全连跑过了全副武装的一万四千米越野。
回去后由于大家休力消耗太大,老薛还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自己备的干粮分给刘光和马龙每人一支香肠和一只鸡蛋,自己啃起了馒头。他们俩同时对大个老薛投去感激的目光,都没有吃老薛递到手里的鸡蛋和香肠。老薛停止了咀嚼,怔了片刻,然后笑了笑,用他那有力的大手将刘光和马龙的手握在了一起……
2015年8月1日,建军节之际我们班在邕宁饭店搞了一次退伍战友十年大聚会。提起一万四千米越野的事,刘光和马龙对老薛说了同样的话:“那时我真的有想死的想法,要是没有你大个,我是坚持不下来的。”我、老薛、刘光、马龙我们都喝醉了。
作者简介:漠然,原名贺飞飞生于1984年5月12日。于2002年服役广西警卫局警卫队,2004年退役年至今在西安市打工。文学爱好者,西部文学会员。 通讯地址:西安市咸宁东路田家湾村九组49号 邮编:710043 电话:18792840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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