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小说}《黑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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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764 | 回复2 | 2016-4-14 08:39: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杜四婆私下去了山下村,山下村有几位老婆喜欢念经,从蟒蛇死的那天开始,她们在池塘边夜夜诵经没有停止过。杜四婆找她们,是想带她们来一趟自家屋,也念上几天经,猪圈老是跟着狼剩饭跑,她有了不详的预感。再说,蛇在乡下是被人们当神灵一样膜拜的,家里见了蛇,万万不能伤害的。狼剩饭活活地吃蛇,是可怕不得了的事情,狼剩饭咬死池塘里的蟒蛇,对这些老婆来说不是好事,她们惶惶不可终日,总感觉有什么灾害要降临这片土地。杜四婆请她们时,她们爽快答应了。夜里,猪圈家被蜡蛀照映得通明,老婆们院内坐一圈,村子里的人们围了一大圈,这里住的人不多,几乎全来猪圈家了,只有狼剩饭和猪圈在窑洞里吃着蛇皮。三个晚上的经念过之后,一位老婆要去找狼剩饭,狼剩饭在这里生活一天,这里的蛇就受到危害,蛇就有可能报复这里生存的每一个人,大家非常想赞同这位老婆的行为,她还没去,狼剩饭吃着蛇皮站在她们面前了,满脸闪着鳞鳞的光彩。老婆哗地跪下了,泣不成声,狼剩饭大吃一惊,连忙扶她们起来,她们哭声震天,连脚下的土地都嗡嗡地轰响,有两个老婆爬过去,抱住狼剩饭的腿哀求:你离开这里吧,不然,我们都得死。一个哭得昏死过去,大家救醒她,她拍着地嚎道:狼剩饭,我们都要吊死在你家门前的杏树上。狼剩饭晕倒过去,王拴娃背回父亲。
狼剩饭在土炕上睡了四天,每天天刚黑,他都去厨房喝一碗凉水,王拴娃眼里父亲已经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了,他几次都有去父亲那里问问的冲动,但每次母亲拦住他,说:你想吃蛇肉了?他一身冷疙瘩,赶紧睡进被窝里。一次尿了一炕都不知道,为防止猪圈来,杜四婆站在王拴娃门口的杏树下,猪圈远远看到了,便缩回去。有时,故意高唱秦腔去坡地,想引开杜四婆。杜四婆叫王拴娃端凳子出来,放在杏树下,杜四婆靠住杏树,坐在凳子上不上猪圈的当。拴娃母给杜四婆作伴,她们心里不由产生一种疑惑,特别是杜四婆,和狼剩饭有那一层关系前已经有了猪圈了啊!猪圈咋把狼剩饭亲的比杜四爷还亲呢!
王拴娃偷偷地学抽旱烟了,呛地咳嗽不说,还吐了一地,昏睡在坡地一棵松树下。灵醒过来后,一看天完全黑下来了,几颗星星很亮,他想多看会星星,可想到坡地夜里有狼出没,立即一骨碌起来,跑回家了。
厨房很少亮灯的,王拴娃以为母亲在等他。进去后发现,母亲和杜四婆在炕沟坐着,母亲在哭,杜四婆在劝。王拴娃想去找马桩,母亲叫住了他,说:你先人不见了。王拴娃去了父亲的窑洞,如走进了一座冰山,四圈似有嗖嗖的冷风,他习惯地摸着火柴,点着窑墙挂着的蜡灯,土炕上的被子破天荒地垒地整齐,他走进里里的瓷盆和小锅,里面空空的,手一伸很干净,他熄了蜡灯,往出走时,想:一定是去找蛇了。
拴娃母还在哭,杜四婆还在劝,王拴娃说:找到蛇,有啥吃了,他就回来了。母亲不哭了,杜四婆笑了说:不要说他大是怎样的人了,还是离不了的。拴娃母叹息一声说:谁叫咱们是女人呢?
第二天,杜四婆匆匆来找拴娃母了,她的慌张引起王拴娃的注意,紧跟她进了厨房,拴娃母正往电壶灌开水,满厨房的热气。杜四婆说:赶紧灌。拴娃妈灌满了开水,提电壶走到窑洞口。窑洞窗台上除过雨天是放置电壶的地方,电壶脏兮的很。杜四婆说:他大可能不会回来了。拴娃母一惊,问:你咋知道的?杜四婆说:猪圈说的。拴娃母问:他咋知道?杜四婆说:他大走时给猪圈说的。
在杜四婆的心里,狼剩饭仍有一席之地,后半夜难眠时,狼剩饭不由闯入她的心扉,她也不由呼唤狼剩饭的归来了。喜欢早起的她这几天也懒炕了。猪圈似乎看透了母亲的心思,早饭时说:狼叔不可能回来了。杜四婆停住了筷子,问:不要胡说。猪圈说:狼叔给我说的。
猪圈送狼剩饭出山的,一大早狼剩饭来找猪圈,猪圈贪睡,早饭若不叫他,他能窝到下午去。早饭前不论谁叫他,他的眼难以睁开,但狼剩饭只是一声,猪圈蹭地起来了。一前一后下了沟,坐在方方正正的石块上,环视起沟里的景色,天倒似一条弯的河水,从头顶流过,几丝丝绿色点缀暗褐的沟体,似小时放羊躺在树下,叶子几片落在裸体上。猪圈的眼里,世界就是沟和山构成的一副画图,山上跑的野兔,沟里飞窜的野鸡织起的天空,是他梦想里亘古不变的图腾。尤其是站在山顶,北望是望不尽的山恋,南望是天际的土地平展展地滚到天地相接的地方,山下村很小,看不到房屋,看到的是层层的树木。猪圈的思想里自己就是这座山了,但狼剩饭摧毁了他这种信念,他的面前始终有一堵无比高大的墙,那就是狼剩饭了。狼剩饭喝泉水,他也有了喝泉水的冲动,爬在泉水边,一边喝一边看泉水里的自己,比狼剩饭英俊多了,抬头望去狼剩饭的脸,最令人惊慕的鳞光没有了,一片黑。猪圈有一丝的窃喜,他不爱坐,站在狼剩饭面前,狼剩饭始终不望猪圈,他的目光也似一条河流顺着沟势弯弯向前,远处右拐流去了。
有一只野鸡从草丛飞起,猪圈要去追,狼剩饭拉住他的手,用低沉沙哑的声调讲述昨夜的梦了。他爬行在一座山里,很饿,天也很黑,爬过一土丘后,望见了灯光,很弱的,风一吹,似要灭的样子。快近灯光了,听见灯光里一片哭声,他不想去灯光那里了。这时,有四个穿白戴孝的男人来到他面前,领他去他们的家里,门很窄小,里面一座寺院,寺院里空无一物,靠墙的一角支一张床,床上躺着人,用白布遮盖的严实,床下一瓷盆,烧着纸钱。他们里面最高最胖的说:我是兄弟们的老大,床上躺的人是我家父,死了。他顿了顿问:你不问家父如何死的吗?他困惑地瞅着老大,老大突然怒了,说:是你吃了家父!说着,老大过去揭去床上的白布,床是空的,但他眼里的床上明明卧着条蟒蛇,没有头。老大愤怒地推他来到寺院后,两排蜡蛀叭叭燃烧着,望不到的穿白戴孝的人群,他眼一晃,人群变为一地蛇,昂着头,睁着圆眼,怒吼:吃了他。他一身的冷汗,老大推他又回到寺院的床前,说:你已和我们结下解不了的仇恨,我们是想报复你,和这里的所有人,但她们感化了我们。顺老大的手指望去,寺院的两扇窗打开了,跪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前面的是老妇人,他也看到了拴娃母,杜四婆,还有山下村的,他听不懂她们念的什么经,噹噹悦耳的铃声似铃铛在泉水里响。老大满脸泪水,哽咽地张口发不出来话语,但他很奇怪,自己一点也嗅不到蛇味,有蛇味的话,他会无比亢奋的,那也许会和他们撕咬在一起的,但没有一丝蛇味,他的嗅觉再一次没有了。老大稳定了情绪说:我们对你有一个要求,滚出黑山地区,走得越远越好,你在这里呆一天,我们可能奈何不了你,但我们会让她们不得安生。老大指着窗外的妇人们又说:她们一个个都死得很难看,你滚吧!老大踢倒了他,他站起出了很窄的门,天地黑实了,身后突然传来无数的吼声:滚吧!他惊慌地向前一走,踩空了。他醒来了,汗水湿了被褥,比他尿一泡还多出水分,他决定离开这里,不回来了。猪圈从心到外冰冷起来,他还吃过蛇皮呢,狼剩饭凄然一笑说:我一走,一切太平。猪圈极力劝留狼剩饭,要不他也跟狼剩饭浪迹天涯,狼剩饭说:走不会太远,秦岭山就挡住了。猪圈还是要跟狼剩饭走,狼剩饭说:你不怕,蛇若伤你,我回来,把它们吃个精光。猪圈放心不下,和狼剩饭爬在泉水猛喝一阵,上了沟,爬上山。猪圈站在山顶,看着狼剩饭独零零盘旋下去的影,转眼消失于山底,大声哭了,回到家睡在炕上,他还在哭。
王拴娃听杜四婆讲完,也哭了,他出门靠住杏树,哭得整个人发起抖来。
黑山村知道狼剩饭走了的还有一个人是秋丰收,秋丰收不喜欢在家停,一个人在家,说话没人搭理,不由烦躁,只好出来寻人拉话。每天这时候,村口会聚些人的。他直奔那里去,确实有三四个人在那儿,他喜滋滋地过去,三四个人见了他都说有事散开了,他想去杜志谦家了。杜志谦的三女儿和他年龄相仿,梳个马尾巴,一次在街上两人相遇,故意用屁股撞他屁股一下。就这一下,三女儿走进他心里了,穿过场畔,拐过小路,下一小坡,杜志谦就在这沟边住了。场畔有棵槐树,一大人才能合抱过来,这树下风嗖嗖地,总使人想起秋天。秋丰收用抱树寄托心中的情丝,树如女人,在他的双臂沉醉呻吟,他也沉醉了 ,他的醉太短暂。三女儿才是他长久的沉醉,他松开树,狼剩饭出现在他的眼帘里,他躲进树后,狼剩饭走得极快,小跑似的,秋丰收看着狼剩饭远远来穿越过槐树向前走去,他悄悄跟踪狼剩饭的身后,他想山下村的池塘里可能又出现一条蟒蛇,能目睹狼剩饭博弈蟒蛇的场景,秋丰收激动地心砰砰要跳出口来。狼剩饭进了山下村,街上几个人见了他,积极闪开了,狼剩饭穿过街道,走上通往镇的大道,头不回,急急地,似追赶着什么。秋丰收站在大道上,直到望不见狼剩饭的影子了,还站在那儿。夜色落下来了,几声狗吠,他回过神来,他嘴痒,他想到第一个要告诉的是杜志谦。
秋丰收到杜志谦家时,杜志谦一家在吃晚饭,晚饭简单煮了一锅红芋。杜志谦最反感饭时家里来人,对秋丰收却是例外,因为他太爱秋丰收那张薄嘴唇了,村里村外的大小事,甚至一些人晚上和婆娘弄几回都来源于秋丰收了,秋丰收搜集小道消息的能力,杜志谦除了敬佩,更多的是惊奇,身边有这样的人,一切都尽掌握在手中了,但他看三女儿的眼神,杜志谦心里很不痛快了,女人一生关键是看嫁给怎样的人家了。石头和女哑巴的后人,他想起这两人不由得摇头。秋丰收总往家里来,目标是三女儿,时间长了,谁也保证不了出什么事,杜志谦是个看见什么想什么的人,看不见了他懒得去想,三女儿给秋丰收吃热红芋,秋丰收看三女儿的目光热辣辣的,杜志谦能感受到一股热浪,他骂三女儿去自己的窑洞去,留住秋丰收扯闲淡,秋丰收神经兮兮地说了狼剩饭的事。
狼剩饭出山了,杜志谦沉吟起来。
秋丰收趁杜志谦楞的空,溜出来,去三女儿的窑洞里去。杜志谦隔窗望见下了炕,原想骂走秋丰收,出门时,碰见婆娘慌张地跑来,大喊:蛇!杜志谦骂:黑灯瞎火的,看得见吗?婆娘说:蜡灯耀见了。杜至谦自语了:狼剩饭走了,蛇全出来了。也许,以前人们没有留意蛇,狼剩饭走了的事传开后,人们发现蛇到处都有。猪圈怕得一天蜷缩于土炕上,土枪放在炕边。杜四爷骂他那是懒,故意那样,猪圈气哭了,说:哄你我不是人是猪。杜四爷不信他的话,天天院里嚎叫着骂。听见骂声,王拴娃便跑去看热闹,他从父亲出走的阴影里很快出来,心里还有一丝的快乐呢。几天没有听见杜四爷的骂声了,见了马桩,王拴娃问原因,马桩说:猪圈出山了。王拴娃靠住杏树,眼前的沟、山、天空渐渐模糊起来了,他不想哭,但流出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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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清风 | 2016-4-14 09:59: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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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山 | 2016-4-14 11:5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排版还是没解决好。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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