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晓明 于 2016-4-22 17:26 编辑
三十、白毛女
小村过去就有戏楼,以后由于破四旧废弃了戏楼,在村子中间广场西边搭了个台子唱戏。村里自己排练演出的戏有“白毛女”、“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杜鹃山”等,特别是“白毛女”演得最好,周围几十里的人如果听说小村演白毛女,都要来看。一次他们到外村演出,当演到黄世仁欺侮喜儿时,台子底下的人把砖头、瓦渣都扔到了台子上,把演黄世仁的张杰头都打了个血口子。张杰小名叫九娃,他住在肖光家斜对面,是“十家院”一族的。他为人热情,性子直,心眼好。他“大”人叫胡谋,他跟着小儿子连气一起过。胡谋眼睛不好,经常可见他大热天坐在门前石头墩上,脱掉棉袄,光着上身,在衣服上面逮虱子,逮住虱子后他嫌扔了可惜,就仍进嘴里嚼得“叭叭!”山响,这也成了南场街道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张杰个子高,头及脸型均较长。他小眼睛,胀眼泡,说话声有些沧凉而旷远,扮演黄世仁形神兼备,恰到好处。他动作到位,吐字抑扬顿挫,把一个恶霸地主扮演得惟妙惟肖。莫仁智则是由学文扮演,学文中等个子,身材小于张杰。他扮演的莫仁智皮肤煞白,面目清瘦,两只显得自私而狡黠的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作为黄世仁的狗腿子,他声音尖细,说话快,动作滑稽可笑。他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撑着借的肖光家的红油布伞,随着有节奏的“嘚-乃呔-叱呔叱!”的梆子声敲起,黄世仁戴着貂皮帽子,狗腿子莫仁智一手撑着红油伞,一手拿着算盘,跟着黄世仁亦步亦趋地出场了。刚一出场就博得一片掌声。喜儿由四队的寨寨饰演,她长得漂亮,身材姣好,既会跳舞,又能劈叉。演出时,一头白发,一身素服,她的表演,征服了看台下的每一位观众。大春由“北屯”饰演,他个子高,身材魁梧,英俊潇洒,动作刚劲有力。他身穿一套整齐的八路军服装,导演把“笤帚疙瘩”用黑布一包,做了个手枪,给他别在腰间皮带上,活脱脱就是一个英勇的革命战士。杨白劳则由五队吉利他伯扮演,他个子敦实矮小,头包白羊肚手巾,身穿黑棉袄,腰系麻绳腰带,脚穿黑面破布鞋,真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受剥削受压迫的贫雇农形象。“白毛女”的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些由一个个地地道道农民扮演的胜似专业化的表演,深深地征服了每个观众的心。这样的演出水平,即使到省级大剧院演出都毫不逊色,方圆数百里群众提起来都赞不绝口。扮演的演员也闻名于乡里,扮演喜儿的寨寨,提亲的人都能把她家门坎踢断。最后,她被媒人介绍给了西村堡一户人家,那家有兄弟三人,大钱、二钱、三钱。大钱已成家,二钱在部队当兵,三钱是工人。三钱因为二哥不在家,他就替二钱去见面。俩人看上后,结婚的却成了二钱。婚后寨寨一直闷闷不乐,她心里一直装的是三钱。最后,她与三钱终于私奔而远走它乡。由于环境条件的限制,一对真心相爱的人却得不到幸福,真是造物弄人啊!听说最后三钱因故死了,寨寨也在农村方圆落下了伤风败俗的名声,他的最后遭遇比白毛女也好不到哪里去。 “红造”和“联指”两派在村上的斗争是针锋相对的。在西边广场戏台演戏时,“红造”演的是“白毛女”,“联指”演的是“红灯记”。双方同台演出,一人站一半舞台,观众则可同时观看。一次,“红造”的白毛女演到精彩处时,“联指”的演员“凤娃”出场了,她以表演的腔调说着:“我也-会-劈双——叉!”,随即开始劈腿,只听得“吱!——”的一声,裤挡扯破了,她慌忙爬起来跑回了后台。 武斗时两派打得很厉害,村上也被打死了几个人,社员们都成了惊弓之鸟一样,不敢见风吹草动。小村农历七月十二过庙会,到庙会上去,叫“逛会”。这天,家家都要来客人。从村子中间广场到大队部门口及戏楼前面,到处都是人。有卖“麻糖”的,有卖“豆腐脑”的,还有的卖凉粉、棉花糖、甜甘蔗等。会上一般都要唱大戏,十分热闹。过会是交换农产品、买卖农村“小零碎”的好机会,“蕞娃(sui wa)”也爱三五成群地到会上买些“吃货”及小耍货。一九六七年“过会"时,突然“叭!”的一声枪响,会上的人都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肖明他妈一手提着肖明胳膊,一手提着肖明的腿一路跑回了家。回家后才回过神来,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武斗厉害时曹华用锁子把孩子们锁在家里,不准他们出去,怕出危险。必要时才开开门,让他们出去透透风。 三十一、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党在新时期的总路线基本精神就是“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毛主席说过“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所以,如果大队出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大队领导就要分析原因,看看是否有阶级斗争新动向。有一次,地主分子张吉华在田地的渠岸边上“弄草”,渠岸边的荒草堆里有散长的几个小麦苗,他就一起割了放在担笼里,让人发现后报告了队长。村上马上决定召开批斗会,张吉华低着头脖子上挂着担笼接受群众批斗,老婆刘美秀也站在台上陪斗。大队书记首先讲了近期村上存在的问题,又说这一切都源于阶级斗争观念的松懈,所以要抓阶级斗争新动向,“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次事件充分说明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阶级斗争要常抓不懈,要严防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今天就是要大家擦亮眼睛、踊跃发言,大胆揭露其他隐藏的阶级敌人。几个社员代表都上台发了言,直批得反动分子“体无完肤”。最后书记号召大家自由发言,七队平林媳妇风风火火地走上台,义正词严地说:“刘美秀!你拿毛主席像剪‘鞋(hai)样’呢,你说是事实不是事实,是事实你就说是事实,不是事实你就说不是事实。”她说话本来就是个“咬舌子”,吐字不清楚,这一连串话说下来,底下人也没听清是个啥意思,书记无奈地轰她下去了。 队上收完麦子后,遗落到地里的麦穂也不能给自己拾,哪怕烂到地里。二队姜水罐罐拾了生产队地里的麦穗被发现了,书记硬让她在社员大会上做检讨,台上放了个麦克风,她站在台上拿着麦克风说:“社员同志们!我还没在这喷雾器头头上讲过话呢,我中了‘批林批孔’的毒咧。林彪你狗日的还笑话(孝法)人家‘孔老二’(孔子)呢,说人家‘客去了都不理’(克已复礼) ,人家狎(ha)好还是个先生,你把你耍得大的,你都没看你还是个秃子。你那么富的人,还把人家马克思的大衣偷去了(披着马克思主义的外衣),还跑到武汉去了(摔死在温都尔汉),我的批判发言完了。我以后再也不拾生产队的麦了,今后我一定要作一个‘毛主席的好老婆’”。她在台上讲得唾沫星子乱溅,惹得台底下笑声一片,把个严肃的批斗会弄得嘻嘻哈哈,她还没讲完,就让书记打断了她的话并质问她为什么说‘要作毛主席的好老婆’呢。她说:“我作毛主席的红小兵年龄大了,作毛主席的红卫兵年龄超了,毛主席也没有这么大的女子,所以只有作毛主席的好老婆还合适。”书记教训说:“不管合不合适以后都不准这么说,你都不看你长的喔啥样子!”姜水罐罐听后唯唯诺诺地下台去了。 八队吉恒老汉牵着驴到阡庄镇赶集,他买了两个毛主席石膏像。回来时不好拿,他就用一根麻绳栓着两个石膏像的颈部,一边一个搭在驴脖子上往回赶路。不想,快到村口时让工作组人员发现了,他被押到大队部审查,随后处罚他戴着高帽子批斗、游街。后来,对他进行半年劳动改造,以观后效。罪名是侮辱伟大领袖毛主席像,这样的处理还算是轻的。 三十二、电影与老戏 村上的文化生活十分贫乏,唱戏只能唱样本戏,不能演老戏,而电影就成了农村文化生活的主要内容。每到大队部新盖的戏楼前演电影时,社员都会拿着小板凳,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去看电影,还要闻早去占地方。公社的放映员在场地上支张桌子,架起放映机,拉亮一个小灯泡,随着影盘地“吱吱”转动作响,电影就开始放映了。经常演的是“英雄儿女”、“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等,那几个片子演得也是经久不衰,孩子们也乐此不疲,基本逢演必到。中国电影开映前基本都要先演“新闻简报”,内容主要是毛主席、周总理接见外国友人,还有乒乓名将庄则栋勇夺冠军等,这也成了老百姓了解国家大事的一个窗口。有时,正演到精彩处片子突然断了,观众就等着放映员弥(mi)片子,有时还要等外村放映的片子转送过来。大家都将电影特点做了总结,就是:“中国的新闻简报”、“朝鲜的哭哭笑笑”、“越南的飞机大炮”。一伙娃们经常还跑几里甚至几十里路到外村看电影,有时听到了假消息或因故不演了,娃们为了发泄不满情绪,就把人家村上靠路边的小树折了,或搭伙把人家生产队的碌碡揭(jie)到土壕里。回头问他们看的是啥片子,他们就说是“小英雄白跑路”、“看不见的电线”等。演得经久不衰的电影就是南斯拉夫的“桥”,观众场场爆满,一直在村中央的大戏楼里演了三天三夜. 秦腔的古典剧一直不准演,这把一些戏迷的戏瘾也憋坏了。若社员们谁能在西京“易俗社”看一场戏,则视为自己人生的一大快事。平时,社员只能在田间地头谝一些名演员如“任哲中”、“孟扼云”、“陈妙华”、“许巧云”等。大人们也经常给娃们讲一些古典剧如:“ 铡美案”、“墙头记”、“三滴血”等。一九七五年老戏解禁了,各地才可以演古典剧了。这时,小村在广场东边新盖的大戏楼,才真正派上了用场。每到村上演戏时真是“千人空巷”,外村的人都跑来看戏,台下黑压压地坐了一片人。老婆们头盖着手帕,老汉们身穿黑棉袄,口噙旱烟袋,都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老戏,仿佛是在享受着一桌饕餮大餐。村上一次过会时,演出的第一场戏是“十五贯”。只见戴着花翎的县老爷出场了,首先是开场白:“江南黎民诉讼多,处处刁难太凶恶,治国安邦行为事,不立威严起风波。今有油葫芦被杀一案,击鼓升堂!”皂役道:“威!——”老爷说:“不要威,不要威,老爷吃了威的亏。”演到娄阿鼠招供一节,娄阿鼠说:“我把钱输光,来到油葫芦的油坊,见油葫芦正在睡觉,小人心里起窍,我把钱一抓,油葫芦便把我拉,二牛抵杖,越抵越旺,我把斧头一紥(za),轻轻鋫(li)了一下,油葫芦就势倒下。大老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农村唱戏往往是场场爆满,房檐上、墙头上、树杈上坐的都是人,也不用卖票,都是村上负责给剧团管饭、给钱。陕西许多县都成立了剧团,有的剧团还经常到甘陇演出。 小村村子大,人口多。村中央有一个篮球场,偌大一个村子,有学校回来的学生,有复员回来的军人,要找几个篮球打得好的还挺容易。就连当裁判的“尚千英”也是口噙哨子,手带白手套,裁判动作规范、标准,俨然一个国家级大裁判。附近村子举行篮球比赛,小村篮球队往往得的都是冠军,村里人都说小村是:“球打赢咧,戏唱红咧,把牛喂成龙咧,把庄稼务成怂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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