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散文】父亲的电话

父亲的电话

伍子

    　父亲来电，每次都很短，前些年常是：“伍，你在哪，在屋里还是在单位，爸下来了。”这几年又增加了：“你好着哩么，不行就赶紧给你去看看。”儿子在县城工作，老家在县城的北面，父亲说的“下来”就是来县城，而“看看”则是让儿子去医院看医生。

爸下来了

  　  父亲在地里劳作了一辈子，给儿子的，都是地里的绿色产品。在父亲眼里，自己种的粮食最好。父亲除种好七八亩地外，还给儿子种了四季蔬菜。每次来儿子这里，两手都沉甸甸的，面、菜、馍，儿子爱吃的农家三宝。

阳光明媚的日子，父母淘磨（把麦子在大铁盆中用清水一次一次洗净，除去盆中上面漂浮着的空麦、干瘪的麦和麦衣，滤去尘土杂质），淘洗净的麦子父亲倒在彩条布上晒干，用架子车拉到邻村磨面，给儿子收好上等精白面，父亲叫“飞面”。菜，父亲每年要种十多种时令菜，没有农药，没有生长剂，更没催熟剂。清晨浇水，下午锄草，傍晚时搭架拉蔓，父亲摆弄过的秧苗听话，长势喜人，叶绿，苗壮，果大。

   　 初春的苜蓿是那个季节里最好的味道。父亲种了一亩，母亲掐下吸了一冬营养的芽儿，捡净里面的柴禾杂质，细心地装进塑料袋子里。儿子吃到了清香的苜蓿，然后，父亲还要咐吩儿子一定要分享给同事朋友邻里。夏季豆角、黄瓜、西红柿。秋天的南瓜、萝卜、大葱和菠菜等。儿子的碗里，总是漂着时令菜的香；馍，是母亲赶烙的农家乐，儿子从小吃到工作，吃到成家再到不感之年。母亲的油饼，亮而薄，软而香，里外几层。锅盔馍，厚的酥香，薄的脆香，有一寸厚的麦面锅盔，还有玉米面、高粮面杂粮面烙的金裹银锅盔等，馒头则有花卷、核桃卷等，全是透香的酵面馍。

    　母亲准备好后，吩咐老伴，快给娃们送去。于是，父亲便坐上通往县城的班车，左手一包，右一个包，送到了单位或县城的家里，同事羡慕着，邻居羡慕着，“你有福呀！”时间长了，有同事还要问：“老汉这段时间好着哩么？”那关切问候是父亲给儿子的骄傲，常常乐在了儿子的心里。

你好着哩么

    　工作，儿子没有给父亲丢脸，奖状证书不少，但疏于生活的照顾，忙时了吃饭不赶趟儿，患上了胃炎。父亲常常说：“像你这般年纪的，人家都胖了，看你，馊得。”疼在了儿子身上，更疼在父亲母亲的心里。

    　儿子一年一年成熟着，父亲的年岁则更大了，儿子关心父亲的身体，父亲则更关心儿子的身体，父亲明白，这个家需要儿子去撑，儿子的人生路还长着。

    　父亲七十岁那年，儿子瞒着父亲住了两次院。一次是正月初八，胃痛住院，自己管自己，不需要家属陪护，白天上班，晚上当病号打吊瓶。那年年底，一次晚上加班，颈椎病犯了，连夜晚住进了医院，父亲电话打到单位问候时，才知儿子住院了。第二天，父亲与母亲匆匆来到医院，见到病床上的儿子，第一句话便是：

   　“你看你，住院给爸都没说么？”父母眼里充满了泪花。

   　“小病，你看我，能来能去的，没多大的事。”儿子噙着泪搪塞着。

    　父母在病房呆了一整天，被儿子硬是打发回了，走的时候，还拿出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五百元钱给了儿子。儿子接下了钱，权当给父亲存着。

   　 岁月不饶人，父亲八十了，但很乐观，常给儿子说：“人老了就这样，都这么大年纪，该到了腿脚不灵的时候了。”这是解儿子心中的疑虑，是给儿子减压。

   　 两天前，父亲又打电话问儿子：“去宝鸡看了没有？”儿子眼中全是泪。

    　父亲的电话，来得很准，来得及时，父子之间像有一种感应，道不清，说不透，常常很灵。电话的那边，是父亲的问候，电话的这边，是儿子的担心；而常常是，父亲说什么都好着的时候，可能自个儿买点药在吃，父亲不想打扰儿子的工作，想给儿子一个好心情，一个安然的工作。

  　  流年，带走了父亲硬朗的身板，自然，将父亲冲蚀成了一位干瘪的老头，但父子之间的电话，会越来越多，会更加弥足珍贵，看不到儿子的身影，听不到儿子健康的回复，父亲的心会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