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文学孝德文化征文】【三棵树散文】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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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刘雪儿 于 2016-5-19 22:4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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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想过给母亲写点文字,可是一直不知怎么去塑造母亲的形象。记得以前写过一篇《娘啊》的小小说,是截取母亲生活中一个片段构思的,虽短,却感动着自己。母亲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远没有我塑造的那么好,但她却很真实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以至于我不得不写出心中的感知和愧疚。
    我不喜欢母亲,从小时候起就不喜欢,她留给我更多的是自卑和屈辱。从我记事起,母亲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每日里,她总是牵引着弟弟妹妹,或者一个人独行去村里人多的地方丢人现眼。
    那时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的,中等身材,有着一张清秀好看的面孔。唯一与众不同地是她每天嘴里总是自言自语骂人的话语,而且总和两个男人有关。她的语言每日重复千遍万遍,无非就是这两个男人要致她于死地,要用刀杀了她。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村里的队长,叫王国文,一个是组长,叫王朱后。当时在村里就是权利的代名词。母亲为什么老骂这两个人我不懂,那时我好像问过父亲,父亲只是沉默。沉默过后就是到处找母亲的行踪,然后带她回家,将她关在屋里。
    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母亲背着三岁的弟弟去一个水渠边。那是村里灌溉的水渠,渠边野草荒芜,渠里正流着昏黄的泥水,水深半米多。母亲背着弟弟到了水渠边,然后挽起裤腿跳了下去。当时我跟在后面,看见母亲跳进水里就大声叫了起来。母亲看看我,然后很神秘地说:王国文要杀她了,她躲在水里他们找不着。
    我当时就急了,大声地喊着妈,妈,你快上来!母亲不但不理会,而且逆向渠水走去,边走边骂到:狗日的王国文,你为啥打我,狗日的王朱后,你为啥打我?有几次差点滑坐在水里。我看劝不了母亲,就飞奔着跑回家,父亲当时正焦急地寻找着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就朝着水渠那儿跑去。我也跟在后面跑。
    等我和父亲跑到水渠边,惊呆了,我和父亲都看见母亲坐在水渠分流的一个斗门旁,水都漫过母亲的胸,母亲被渠水冲到斗门那儿,头发贴在脸上,一个手紧紧抓着铁框,一只手高高托起三岁的弟弟。
    后来我长了几岁,从婆口里才明白母亲为什么老骂那两个人的原因,在心里多少也原谅母亲一些。母亲这病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她嫁给父亲后得的。母亲是安徽亳州人,那年安徽发大水,母亲的双亲都去世了,留下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母亲来陕西也是跟着她的堂叔过来的,那时河南安徽一带常年多灾,堂叔带着母亲也算是逃难过来的。
    那年我的父亲正好二十六岁,年轻帅气,只是家境不好,成分也不好,没讨到媳妇。那年我父亲去公社赶集,去卖一点红薯。时值中午,集上人并不多,我父亲圪蹴在不多的红薯堆前左顾右盼,正在这个时候,发现从东边的黄土路上走过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走近了父亲才发现还有一个女子。当时女子灰头土脸,身材却挺立。
    这两个人走过父亲的面前,父亲当时目不转睛看着。等他们走过一段路后,父亲突然喊道:你们不买点红薯?这一老一少都回过头来看父亲,老者摇了摇头,拉着女子继续要走。那个女子却停下了,痴痴地看着父亲面前的红薯。父亲知道她大概饿了,那年月粮食缺欠,谁都知道。于是父亲就递过一个红薯给女子,女子接过红薯在身上擦了擦,就大口吃了起来。父亲又递给老者一个红薯,老者看看父亲,感激地点头。
    最后父亲收起红薯不买了,带着两个人回到家。经一家人和老者商量后,这女人就成了我的母亲。   
    一年后,我出生了,给这个家庭带来欢乐。那年风调雨顺,自留地的庄稼也好,爷爷就给我取了一个王丰收的名字。母亲除了照顾我外,就是跟着父亲去生产队挣工分。母亲很勤快,也能挣到九分。等到年底分红,两个人分的东西却维持不下去,往往父亲要去南山借贷一些粮食接济才行。
    有了二弟的那年秋天,秋粮分到了两筐子玉米棒子。父亲看着那点可怜的秋粮唉声叹气。这时母亲默不作声地提着一个篮子出门了。秋日的斜阳照在母亲毫无血丝的脸上,母亲头顶着一条紫色围巾,偷偷摸摸朝生产队那片刚分过玉米棒子的地走去。
    母亲走进那片玉米地,由于干旱少雨,玉米叶过早地耷拉着,玉米棵也有气无力地站立着。母亲穿梭其中,母亲串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在一个下垂的玉米叶下吊着一个玉米棒子。母亲欣喜若狂,也顾不得叶子划伤了脸颊,扑过去紧紧抱住那穗棒子。
    母亲又串了好长时间,才离开那片玉米地。母亲刚走出玉米地,就遇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就是组长王朱后,他看见母亲篮子里的几穗玉米,就要抢过去。母亲不给,两个人就拉扯起来,拉扯中母亲抓破了他的脸。王朱后恼怒了,大骂母亲是个贼,偷生产队的庄稼。母亲大声说她没偷,只是去分过的地里找棒子。
    王朱后不由分说夺过母亲的篮子就走,母亲也不依不饶,拉扯中又被王朱后揍了几拳。等父亲和村人闻讯赶来,母亲已经倒在地上,脸上身上乌青乌青地。
    父亲性格温和,成分也不好,加上被扣上小偷的罪名,也就忍气吞声背母亲回家了。但他绝对想不到,这只是一个开始,对母亲的更大伤害还在后面。
    父亲背着母亲回到家,爷和婆都气愤填膺,迈着不灵便的腿去找王朱后。王朱后正在吃饭,端着一只大老碗。婆和爷走着走着也没刚才的怒气了,等见到王朱后话语也变软弱了,爷说:你为啥打我家媳妇?王朱后停住咀嚼,用手擦擦嘴角的饭粒说:你这个臭地主份子,你家媳妇偷生产队的玉米棒子该打不?要不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非送你们去公社不可。
    爷听这句话当时就不做声了,这么多年由于祖上的地主成分问题,他没少挨批斗。婆拉了拉爷,想回家算了。可巧的是王国文来了,王国文刚才公社回来,大概他也听说这事了,他趾高气扬地指着爷的脸说:家里出了贼,你还来闹事? 好,今晚就开会,让群众说说你这一家的事情。
    那天傍晚刚吃过晚饭,村中那棵大槐树上的钟就敲响了。母亲被村里几个壮小伙从炕上架到会场。会场乌压压坐着全村的人,那年月晚上没有娱乐活动的村民最热衷于开会了。爷和婆以及父亲母亲并排站在那儿,王国文开始演讲了,从国家的政策讲到队上的利益,再结合实际讲到母亲的丑恶行为,最后指着母亲的头大骂是个女贼。
    婆说母亲平时也不爱说话,那天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母亲操着别扭的安徽话抢白着她不是贼,她只是在队上分过的玉米地里找棒子而已。王国文恼怒了,扬起手掌朝着母亲的脸打去,母亲也不忍让,和王国文厮打在一起。我不明白当时爷和父亲都在场,为什么就不帮母亲打王国文呢?
    那晚母亲又被父亲背了回去,母亲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骂道:王国文,你个挨刀子的,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后来母亲精神就出现问题了,她成了一个村人口中的笑柄 。
    母亲虽疯,对几个孩子却没有伤害,我记忆中疯癫的母亲总是背着懵懂的妹妹去村里骂王国文王朱后。没家人在场时,母亲总是招来这两家家人的报复,她总是在颤栗中紧紧呵护着儿女的身子。
    我从小就在这种氛围中养成自卑的心理,上学后,这种心理与日俱增。那些年上小学时,母亲不时就背着妹妹来学校看我。母亲站在教室的窗户外面不再骂人,而是傻乎乎地笑。 有时她站在教室外边,叫着我的名字,向我招手,母亲竭力展示她的存在,却没有想到对儿子更多的伤害。透过窗户玻璃,我看着母亲被学校的看门老头推搡着,像驱赶瘟神一样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在我上初中那年,母亲的病有了好转,县里有家专治精神病的医院,母亲就是在那治疗的。好转后的母亲不再去村里骂人了,而是整天呆在家里,她一个人对自己提问,自己回答,有时能说半个小时。但这已经是很好了,不去村里闹笑话,多少能给我们留一些尊严。
    后来母亲的病得到了控制,有时除了偶尔自言自语外,和正常人无异。我去初中报名那年,母亲执意跟我去镇里报名。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我用车驮着她,她坐在后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说的都是鼓励我的话语。等到了学校门口,母亲说不进去了,她就在外面等我,让我将自行车放在校外,她看着。我将一切事物办完走出校门,看见母亲立在自行车跟前,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自行车的车把。
    难得来一趟镇上,趁着这次机会,我驮着母亲转遍了镇上每条街巷。母亲来镇上的时候不多,她的眼睛挣得很大,镇上日新月异的变化让她目不暇接。她坐在后面边看边鼓励我好好学习,以后一定要考上大学,将来住在县里省里。此次旅行对她来说意义非凡,以至于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没少给我鼓气。
    那时上学要拿干粮,整整一个星期的干粮。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常常会想起母亲在那间小厨房给我做锅盔。厨房很简陋,也不高,是父亲自己盖的,那个烟囱也没修好,烧柴禾时厨房里常常弥漫着呛人的烟雾。母亲有时被呛出眼泪,不由得跑出来用手扇扇。母亲做的锅盔没有别人母亲的好看,人家的锅盔做的实在致密,看着稍微带点金黄,吃着有味。而母亲的锅盔总是松软焦黄,不是火色太重就是外形不美观,看着都没胃口。我说过好多次,母亲并不争辩,而是憨笑着说她没那本事。
    后来母亲不做锅盔了,改作馒头。热天馒头放不了多少天,等到星期四时,馒头已经长毛了,墨绿的斑点布满了馒头,我只能撕去馒头皮,将就着度过星期五和星期六的那半天时间。我吃着发霉的馒头常想,我咋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笨母亲。那时二弟三弟和妹妹也都上学了,父亲在庄稼地里刨不出更多的钱供给他们,选择了出去做苦力。父亲给人家打土坯,盖房子做小工,有时经济实在发生困难就去借贷。甚至卖血。以前写过一篇《父亲的存折》小说,就是以父亲卖血为原型的。那时我懂父母的艰难,依然选择了逃学出去打工。母亲知道了大骂我一天一夜,最后将重心放在二弟身上。
    二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终于出人头地考上一所师范学校。母亲高兴地奔走相告,将喜悦分享给所有的亲戚。母亲对二弟的疼爱,一直持续到现在,即使二弟前几年一年不回家看望她和父亲,母亲都没怨言。
    我结婚那年,无情的事实又一次击垮了母亲,三弟得了脑瘤,母亲以泪洗面,坚持让父亲借贷卖家里值钱的东西给三弟看病。看病期间,母亲细心照看。三弟在西安做了手术后两年癌细胞又复发了,又转到医院化疗。后来看情况不好,母亲央求村里的神婆给三弟念经祈福,希望借助神的力量治好三弟。我清晰地记得,那晚母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脑门都磕出血来。而三弟却在几天后离开我们。母亲哭得肝肠寸断,精神又变得不正常了,有时一个人待在屋里,自言自语说个不停。家务懒得去做,而每日的饭却按时做。
    一年后,母亲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她变得不爱和旁人说话,一个人或者呆坐在自己门口,或者提着一只篮子去地里割草。母亲不知从那儿知道县城有家药材公司,专门收草药。以后的日子里,除了冬天,刮风下雨外,田野地头便出现母亲的身影。母亲挎着她的篮子,手拿着小锄头,眼睛盯着地面,寻找那些可以变钱的植物。
    除了挖草药,母亲还捡破烂,她捡的东西很广泛,从啤酒饮料瓶子到化肥袋子,纸箱片香烟盒子,废铜烂铁旧轮胎泡沫杂物,凡是废品站能收的,母亲都捡。我家那个老院子简直成了废品收购站。老院子放不下了,母亲就将场地转移到我的新家。我在外面做生意,家里让母亲看门。母亲就将她的那些废品堆放在我的客厅。
    我的那位很少回家,有次回家看到这样一幅景象:家里门前院中,凡是有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晒满蒲公英和地丁草。客厅走廊堆满了废品,老婆气不打一处来,吼着让母亲将这些东西扔了,以后少给家捡这些脏东西。
    母亲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那儿不说一句话。我也劝母亲以后别捡这些东西了,没钱说一声。母亲忽然大声对我说:我不要你们的钱,我捡这些东西有的是钱。我说也不反对你捡,你总不该将这些东西堆放在家里啊?母亲反驳说:不放这放那儿?
    放后院啊,后院有的是地方,我说。
    后院有人偷,我捡这些容易吗?母亲回答道:你们要是嫌弃我做这些,我住回老屋去。
    老婆说,你去呀,回你的老屋去。母亲听了这话就开始收拾东西。我白了老婆一眼,老婆也觉得话语有些重了,拉过我悄悄说:给你妈在后院盖间简易棚子,让她别在屋里放这些东西。
    棚子搭好后,母亲将她那些破烂分类整齐堆放。我说干脆卖了,没地方放。母亲神秘地说:越多越能买上价钱,你连这个都不懂,怎么做生意?等攒得堆放不下了,母亲便央求我拉到收废站去。十几年来有好多次,我开着农用车,欣喜的母亲坐在旁边,拉着小山一样的废品去收废站。而那些草药,去了县城的药材公司门市部,母亲跟着,我做着司机。
    母亲买这些东西所得的钱,除了自己用着方便外,有时也给城里工作的二弟。母亲对二儿子的爱,似乎超乎一切。
    当然二弟是不可能要她这些钱的,母亲却执意要给,母亲也不是给他,而是给二弟的儿子,二弟离婚后有个孩子跟前妻过,每月要给抚养费的。后来二弟又结婚了,加上买房,又开了一家茶秀店,负债不少。本来指望那家店翻身,谁知店偏偏开在拆迁的城中村边,好几年都以维持支撑着,好等楼盖好好再翻身。这次母亲患癌症这事也是去城里给二弟看孩子而发现的。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每天开车回去,回去给她打胰岛素。母亲有糖尿病,本来胰岛素自己能打,可是母亲却很害怕,我不回家她就不打,有时还有些庆幸我因为忙打不了胰岛素,那样的话,她的胳膊就不受罪了。她一直不相信那点液体能维持她的健康。妹子一家人偶尔会来看看。妹子将她嫁到六十里以外的一个地方,当初母亲是不同意的,但妹子很犟,母亲也没办法。母亲晚上也不看电视,她说休息好比什么都好。
    有一段时间,母亲就想她的二儿子,让我给二弟打电话。二弟电话里总有各种理由搪塞着不想回来。二弟最愿意回家是后院杏子熟了时候。我家后院有五棵杏树,杏子个大味甜,麦收季节红艳艳的杏果挂满枝头,母亲每日就端着一只凳子坐在后院看杏。因为忙,我不能将这些杏子变成钱,也因为杏子不能多吃的缘故,我回家也只是拿一点回镇上。这些香艳的杏子随着夏风的摇摆纷纷跌落。每日母亲在树下能捡几盆子杏果。母亲并不想送人,她将那些落地的杏子堆放取其果肉,独留杏核给二儿子留着。杏子落得多了,母亲就心焦了,她拿过我的手机,催着二弟赶紧回来,不然那些上好的杏子就要被她的大儿媳散光了。每到杏子成熟期,我家那位会回来摘些杏子送人,我家门圆那七八家人,每年都能吃到我那位送来的杏果。
    儿子终于在母亲的催促下回家了,那时母亲脸上洋溢着喜悦,指挥着二弟摘最好的杏子。纸箱她早就准备好了,临走,二弟的后备箱总是被杏子塞满。我不知道那些杏子二弟如何处理,总之二弟回去后,母亲就不管杏子了,后门关闭,任由那些孩子上树摘杏。
    二弟后妻怀孕后,母亲早就做准备了。她找人做好了几套婴儿的衣服,拆旧衣服做尿布。我说那些你城里长大的媳妇是不会用的,趁早扔掉,母亲就骂我心术不正,看不得她对二弟的好。我说你就等着吧,看人家要不。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弟媳妇临产前回了一趟家,母亲准备的那些东西一样没要。母亲最在意的是儿媳妇让她去城里看孩子的那句话。小侄儿出生后,母亲真的去西安看孩子了。不过一个月,二弟打回电话,说母亲不适合在城里,厨房那些东西母亲不会用,用着也不放心。看孩子也总和儿媳妇发生争执,她认为孩子哭就是饿了,一哭就给孩子准备奶瓶,一哭就抱着孙子在房间里转悠,现在都给那小家伙惯毛病了,不抱怀里不睡觉了。但两口子又不愿意母亲回来,母亲在那多少能帮点忙,至少能抱孩子转。
    但没过两个月,二弟打回电话,说母亲执意要回家,她胃疼得厉害,有时疼得在床上打滚。我说你送母亲去医院看看吧。二弟说母亲不去医院,她要回家看病,她的这个胃疼村里医生能治,而且效果很好,让我接母亲回家,他茶秀的生意很忙。
    我的确很生气,母亲病了你就要送回来,假如没病的话,你愿意让母亲回来吗?我也没理会。大概半个月后,二弟又打来电话说,母亲昨天已经送回家了,给我知会一声。我当时就纳闷,为什么昨天送回来不说?我回家看母亲,母亲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也消瘦了许多。母亲见我进来,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问我的儿子怎么没跟着回家。我说孩子上学着,母亲哦了一声,紧接着就用手压着胸部。
    我问母亲是否很疼,母亲点头,指指床头二弟买的一大堆药说不管用。我说干脆去县医院吧?母亲说不去,她想去村里医生那儿挂些吊针,以前胃疼,村医给的药很管用的。挂了一天吊瓶后,晚上母亲依然喊疼,我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开车去县医院急诊科,后又转到外科,晚上挂了一夜的吊瓶。也许是药液的效果,第二天母亲有了精神,一大早就让我去买东西吃。我说医生不让吃,今天还要做许多检查呢。母亲不再说话了,看着其他床患者吃饭,嘴巴融动着。
    做了许多检查后,主治医生将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母亲有可能得了胆管癌和糖尿病的并发症,需要去西安大医院确诊,赶紧转院吧。我当时就惊呆了,泪水长流。我原以为我陪母亲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她的胃疼病就好了,谁知道她竟然得了这么严重的病。
    我回到病房,看见可怜的母亲躺在那儿,蜷缩成一团,我不由得泪水涌出眼眶。我强忍着悲痛问母亲想吃些什么。母亲想了想说想吃点包子。母亲吃包子的时候,我说不如去西安看病算了,这儿医疗水平不行。母亲说不去,昨晚挂吊瓶了,她今天好了。她早就怨恨那些医生在她手指上划口子抽她的血化验了,那些血是她的营养,他们一次三番地抽,她已经厌烦了。再去别的医院还要重新化验,她不愿意。
    给老婆打了电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一分钟后,她让我告诉二弟母亲的病情。我说我不想说。她说她自己打。又过了一会儿,她打来电话气愤地说,你弟不给你妈看病,说他没钱。
    本来我就不想和二弟说话,偷偷送母亲回来我就很生气,又说了这样的话。我电话过去,也没客气,一顿收拾。二弟更有理由,说他已经负债五十万,随时都有精神崩溃的可能,对母亲的病真是无能为力了。
    我并不知道二弟这几年陷入如此困境中,只知道他总是称忙,原来这几年忙得如此狼狈。我又拨通老婆的电话,主意我已经有了,我只是试探一下她。我说:老婆,我刚和二弟通了电话,他说已经有五十万的外债了,对妈的病无能为力了,妈这病咱也不管了吧?
    话筒里老婆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她说:你妈不是一个儿子啊?不是还有一个你啊?你弟有困难,咱给妈看病。听了这话,我忽然泪如泉涌,整个身子都哆嗦起来。我没想到,平时生活中很计较的老婆,在大事大非面前竟然如此的开通,真让我刮目相看。
    又和二弟通了电话,说了要去西安看病的计划,只是让他回来接母亲去医院。二弟答应了,让我先办转院手续,他明天回来。
    办完手续,我先接母亲回家,准备些换洗的衣服。我知道也许这次母亲走着去,却不知道用怎么一种方法回家。母亲回到家,虚弱地躺在床上,她好像没前天那么疼了,只是昏睡着。
    到了第二天的午饭时候,二弟从西安赶了回来。我催促着母亲赶紧换衣服,母亲那时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见二儿子回来向他诉说着对县医院那些护士医生的不满。母亲说她再不去大医院看病了,不让人吃饭,光折腾做检查化验了,她现在还饿着呢。是的,母亲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医生也交代过这两天不让吃东西,再说她吃了就吐,吃和不吃没有区别。
    我和二弟再次让母亲换衣服,母亲执意不换,说她病好了,那儿也不去。我们继续劝着,拉着,她还是执拗得躺着。我看没有办法,就出去找来邻家那两个平时和母亲关系不错的老人,让她们劝劝母亲。母亲终于在很不情愿中上了车,两个小时后,到了西安交大二附院,一所在省城很有权威的大医院。
    初来不知道该去那儿,问了导医才知道先要挂门诊。挂了专家号后,母亲重新做了几次检查和化验。做抽血时,母亲死活不去,嘴里絮叨着种种不满。好不容易做完这些,却告知没有床位,预约一下要等几天再通知。老婆已经打了几次电话问,她通过她表姐的关系联系到一位在这家医院工作的年轻医生,让我去找找,看是否能帮上忙。来医院前在车上,我已经打过了,那位医生很客气地说她平时很忙,来了再说。
    我知道找她也许没大作用,毕竟很年轻,在医院也没资历,但还是再次拨通她的电话。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她无能为力。母亲不得不回到二弟的家中,等候医院通知。弟媳的妈已经做好了饭,来之前二弟已经通知过了。菜很丰富,摆满一桌子。母亲大概饿了几天,肚子空空如洗,实在有点撑不住了,坐上桌子就吃。我已经知道她的病情了,猜着她不能吃肉,可母亲不听,拿起一只鸡腿就吃。弟媳的妈说,就让你妈吃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吃完饭,我要先回家了。来得匆忙,有些资料和身份证都忘拿,再说也住不进医院,急也没办法。女儿也从苏州赶了回来,消息是老婆告诉的。当女儿知道这个消息后,连夜买了车票回来要伺候她婆。我回家后处理了一些几天积累的事情。三天后,二弟告知明天就能住院了,临时加了一个床,让我来。
    我来到医院,母亲还在做着检查,全部检查已经做了一遍,今天还要做加强磁共振。母亲已经被折腾得有点不耐烦了,又是几天没吃饭。刚住进病房就去医生办公室质问怎么不给她挂吊瓶净折腾了。医生说结果没出来,你别急。直到下午,母亲才被挂上吊瓶,那时母亲不再絮叨了,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
    第二天,母亲又转到一个病房,这是一个三人间的重症病房。两床躺着病人,母亲被安排到靠近窗户的那张病床上,母亲不认识字,也不知道她的病情,她观察后明白这个病房的病人病情都很厉害。紧挨着她的那位病人不停地呻吟着,喊叫着,另一床却无休止地呕吐着 。母亲待了一会儿,偷偷告诉我她不住这间病房了,要去昨天那间病房。我说昨天那间是临时加的床,这间住着舒服。母亲说不如那间,她要住过去,说着母亲就去护士办公室,嚷着要换床。护士安慰了半天,母亲总算安静下来了。
    安顿了母亲后,我被主治医生叫进了办公室,他很沉重地看着我说:老太太的情况不好,经过我们几位专家的一致诊断,老太太患的是胆管癌晚期和黄疸型糖尿病,这两个病都是很严重的病,随时都会威胁老太太的生命。你是老太太的家属,你拿主意,看是否治疗?
    我又一次被泪水模糊了眼睛。我问主治医生,母亲的癌症是良性还是恶性?治愈有多少把握?专家摇摇头说:胆管癌百分子九十九都是恶性肿瘤,你要是不放心,要不切开看看?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老太太这病就是动了手术后也只能活一年时间。
    我说;如果不放弃治疗呢?
    最多三个月,老太太就不行了,这期间老太太是没有痛苦的,然后就是疼,然后就......要不你和家人商量一下,是继续治疗还是放弃?主治教授说。
    我不知怎么走出办公室,偷偷站在母亲病房的门口,隔着门缝,我看见母亲蜷缩在洁白的被子上睡着,我的女儿坐在身边看着。我又一次落泪了,母亲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即将在人世间消失,真是老天不公。
    我告诉二弟结果,二弟在电话里不说话了,但我能听见他在抽泣着。过了一会儿,他说:哥,你等等,我过会儿就来了。我又告诉了妹妹,她从母亲住县医院就一直忙家里没有来,我要告诉她母亲的病情。她也在哭泣。
    老婆我也告诉了,我让她拿个主意。她在电话里抽泣一会儿说:那是你妈,主意你拿,治疗放弃我都没意见。
    我还需要告诉谁呢?这么多年来,我经历太多的悲痛,婆的离去,父亲的辞别,还有三弟的病痛曾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曾经多少次化疗也没挽救回三弟年轻的生命,更多的是给予他更多的痛苦。我不想看到母亲和三弟一样,因为动手术后痛苦地躺在床上,因为无休止的化疗而脱光头发变丑,更为了那短暂的一年时光延续着痛苦。我情愿母亲在美好的谎言里,像父亲一样,在睡了一觉后,悄然的离去。
二弟赶来了,他又一次咨询了教授,得到同样的答案。我问二弟,怎么办?二弟大概因为手里拮据的缘故,也没表态。我说了我的想法后,二弟泪水长流,二弟说,与其让妈痛苦的度过余生,不如让母亲走得快点。
    我们走进病房,母亲已经坐了起来,女儿正给她擦手。母亲看见二弟来了,她笑了。二弟问: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母亲说:今天好多了。
    她又看看旁边那两床病人,拉过二弟低声说:那两个人都得了重病,看样子很难过,咋那么可怜呢?母亲说时脸上有了微笑,似乎庆幸自己只是小病而已。
    二弟和母亲说了些安慰的话后,我们出去开始讨论接下来的事情。手术是不打算做了,但还是要住院的,先给母亲降血糖,母亲的糖尿病也很厉害,随时都能威胁母亲的生命。
    白天又挂了半天的吊瓶,母亲很安静,但到了晚上,母亲却翻来覆去折腾着,她的不安定来之旁边那两床病人。紧挨着母亲病床那个动过手术的人彻夜呻吟着,另一个也呕吐不止,有时简直胃都要吐出来。陪护的家人一边照顾一边安慰着。母亲折腾了一会儿干脆坐了起来。她见我也醒着,就紧张地问她会不会也要动手术。
    我说你不动手术,挂挂吊瓶就好了,母亲说既然那样,明天干脆出院吧?吊瓶回村里挂,在这里她睡不好,简直像受罪。我说那不行,村里药不好,还是在这里挂好些。母亲想了想,倒床睡了。
    第二天医生查床,母亲竟然破天荒要求出院,她给出的理由是自己病好了,要求回家。主治医生看了看我,我对母亲说:现在还不能回家,还要治疗几天。母亲听到这话竟然生气了,她大声地嚷道:在这里不让人吃饱,不让人睡好,我的病能好吗?我要回家治疗。说着母亲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几位医生同时看看我,是那种诧异的眼神。我炯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母亲的主治医生让我去办公室一趟。
    我来到了医生办公室,主治医生让我坐下,他昨天已经知道母亲精神上曾有过问题,也就直截了当地说:看样子老太太不配合了,再待下去也没多大意义了,你做决定吧?我那时很冲动很狗血地说了一句:那就给我妈带些药吧?
    不用带药了,这种病无药可治。我开些胰岛素你带回去吧,回家让老太太想吃啥就吃啥吧。我让护士准备一下资料,准备出院吧。主治医生说完去了护士站。
    我在外面流了一会儿泪,才走进病房,看见母亲早已准备好东西,正和我女儿小吵着。我女儿已是泪眼婆娑。见我进来,我女儿说她婆不想住院了,要回家,她不准,婆就和她吵起来了。
    让你婆出院吧,咱回家。我说。
    听你爸的话。母亲说着竟然咧嘴笑了,她又对孙儿说:我在这儿吃不好睡不好,没病也熬成病人了,我没有病,回家睡几天就好了。
    我静静地坐在走廊里等候着二弟,等候着护士办理出院手续。我忽然明白母亲的生命将由我掌握着,离开这里,将是我送母亲上天堂的开始,我简直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
    母亲又回到二弟那儿,二弟的岳母又做了一桌美味佳肴。除了我女儿阻止母亲外,其他谁都没有过多的阻止母亲,任由她吃喝。母亲看起来很高兴,吃饱喝足后和亲家母谈起医院的事情,她对这几天医生的表现很不满意。又提到病房里的那两位病人,母亲更是同情。后又说了些话,二弟让母亲抱着她的孩子留念,母亲高兴地抱着小孙子拍了几张。拍照时,我强忍着泪水不要流出来,我知道这会是母亲和孙子的最后留念了。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快到下午六点的时候,母亲再也坐不住了,她让二弟赶紧送她回家,她再也不想待在这吵嚷的城里了。
    晚上七点钟,母亲回到她的房间里。她在沙发上没坐一分钟,就开始在院子里转。转了两圈后,这才躺在床上。母亲劝二弟赶紧回西安,天黑不安全,又让我回镇上,我那儿事多。她不要紧在家有孙女陪着就行了。
    母亲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第二天亲属邻里都来看望母亲。问起母亲的病情,我违心地说不出口,只是搪塞着。妹妹也从很远的家赶了回来。姑已经预料情况不好,问了情况后建议我和老婆这几天没事时就去城里给母亲定做寿衣。母亲的病也说不准,随时都有离开的可能。
    我也不再悲伤了,心安理得地开始给母亲准备后事了。第二天,由姑领着,我和老婆去了县城最大的寿衣店,给母亲置办好一切,孝布也扯好了,偷偷藏在家里。我想以后就等着母亲闭眼的那一天吧,然后由我这个“孝子”给母亲送终。
    生意依旧的好,每天都忙碌得像只陀螺。女儿再也没去苏州打工,在家专门伺候着母亲的衣食起居。我晚上回家后,会听到来之母亲和女儿的是是非非。母亲抱怨最多的就是女儿限制她的饮食,探望她时别人提的鸡蛋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肉更别想了,倒是红火了她自己的嘴。
    我说你这病就要吃清淡些,不然以后得了胆结石要动手术的。母亲看看我,不再说话了。
    过了几天,母亲突然找不见了,女儿打电话给我。我那时正在给一户人家送材料,听到这话也顾不得许多,开车就往家赶。路上想得最多的就是母亲说不定在那昏倒了,或者......
    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见母亲的影子,最后在村南我的水蜜桃地里看见母亲的身影。昨天刚下过小雨,地里还是很潮湿,母亲圪蹴在茂密的桃树下拔草。
    女儿扶出母亲,埋怨她现在有病,不该跑到地里来。母亲甩掉女儿的手,生气地说:你甭胡说,我有什么病?我只是休息不好,胃疼而已,就你一天管着我,你快去上班去,整天待在我跟前干什么?说着她谁也不理,一个人径直往村子走去。母亲在前面走着,我和女儿走在后面,母亲两手沾满泥土,裤脚也湿漉漉的,走起路来有点摇摇晃晃,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女儿赶上去想扶她一把,母亲又甩了甩手。
    那晚,母亲突然喊她腰疼,疼得撑不住了。我预感情况不好,就准备先送母亲去县医院。母亲听说又去医院执意不肯,让孙女给她揉揉。我女儿给揉了一会儿,母亲说不疼了。她突然说她想去妹妹那儿转几天。我说可以,明天就送你去。
    妹妹的家在六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当初时髦所谓的自由恋爱而屈身这个弹丸之地。家里经济也不太好,这几年生活才有起色。母亲那时不愿意这门婚姻,但妹妹铁了心,母亲很生气,以前不不常来妹妹家,这几年也只是在果熟季节才去帮几天忙。
    一路上,母亲的表情凝重, 不说一句话,似乎有很多心事。和我同去的还有我的女儿,女儿没来过姑姑家几回,有些好奇,一路上都看着沿路的风景。我知道这也许是母亲最后一次去妹妹家,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很想和母亲说几句快乐的话,但却不知说些什么为好。三个人哑巴似的坐在车里。
    妹妹早就准备好饭菜了,有母亲爱吃的炒菜。妹夫也买来酒,准备和我一醉方休。母亲刚下车就睡在妹妹的火炕上,叫她吃饭时她有气无力地说她有些难过,不想吃饭。几个人没在劝母亲,默默地开始吃饭。谁都明白母亲的病情,也许此刻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病痛,可是谁也不敢提起。
    说了半天的话,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我便只身一人离开这个小山村。路上我感到很舒心,像甩掉一个包袱一样轻松。自从母亲从西安回来后,我每看到母亲痛苦的表情时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责心理,无时无刻都忍受着良心上的煎熬。现在好了,看不到母亲,这些都消失了。我可以在小镇上继续做着体面的老板,和我的顾客规划着美好的蓝图。
    第二天,妹妹打来电话,母亲精神好多了,也吃饭了。正赶上那边镇上有集,她用摩托车载着母亲逛了一圈,还吃了小镇的小吃。有了这个消息我更放心了,甚至希望母亲在那边多待几天。
    又过了两天,我女儿打来电话说母亲太不像话了,竟然在那边捡起破烂来了。那天一个人在村里转悠,看见能买钱的东西就捡,她和姑姑劝也不听。我说那就让你婆捡吧,只要她快乐就行了,这么多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母亲在妹妹家住了一个星期,也捡了五天的破烂。临回来妹夫拉到镇上废品收购站去买了二十元钱,但这也让母亲高兴了半天,自从她去二弟那儿看孩子以来,这是她第一笔收入,她能不高兴吗?平时我们兄妹给她钱时,她总是坚决不要,但她自己劳动所得,她却看得很重。
    母亲要求回家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猜着我地里的桃子快要熟了,她要回家看桃子。我们这儿是果区,谁家都有果树,果熟时不会有人偷的,除非有人顺手摘一两个吃。但每年果子成熟时母亲都不放心,在地里一边拔草一边看着桃子,怕贼偷。
    母亲预感出错了,桃子还要有二十多天才成熟。她去地里看了一眼后就放心了,开始继续她的捡破烂事业。母亲天刚亮就起来,人有些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她可以坚持转遍村子每个角落。开始我女儿不放心跟着,后来看着母亲没事也就不跟着去了。当满载而归时,母亲已是一身虚汗。这样过了半个月后,母亲走路不再摇晃了,气色也好多了。二弟从西安回来看母亲,大吃一惊,他急忙在电话里问我那些诊断资料在家里那儿放着,他要重新看看。
    桃子红了,艳红的果实挂满枝头,母亲不再捡破烂了,执意要去地里看桃子,谁也拦不住。劝的多了,她就恼了,她会骂我们盼她有病,她其实没有病,就是胃疼,疼疼就习惯了,也就不疼了。我忙于生意,也无暇顾及母亲,女儿看劝不住母亲,就由着她去。于是母亲起得很早,每天女儿还没有起床她就去地里看桃子。
    时值五月,阳光正毒,杂草却生长的郁郁葱葱,开着黄花的蒲公英遍地都是。母亲穿一件紫色短袖圪蹴在其中。她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篮子在地里移动着。很快篮子就满了,母亲垮出来倒在地头,然后又钻进地里继续挖。
    等桃子被客商收购后,地里的杂草也被母亲拔完了。没了果子,母亲轻松多了,她的足迹开始遍布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哪块地有什么草药她了如指掌,这么多年了,母亲的脑子里自有一张草药分布图。村人知道母亲的秉性后,谁也不计较母亲在他们地里转悠挖草药。
    门前院中开始又晒满草药,后院的棚子里又多了些大包小堆。算算时间,母亲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四个多月时间。按照医院专家的预计,母亲现在应该病入膏肓,甚至撒手人寰,但母亲的精神却越来越好,已经看不出她是一个绝症病人。她早就不再需要我女儿的照顾了,撵着让女儿打工去了,她一个人在家什么都行。
    昨天下午我又回家了,门锁着,门前晒满碧绿的蒲公英和苦曲草,蒲公英金黄的花朵在傍晚的余晖中倔强的挺立着。我知道母亲肯定又出去挖药去了,等了一会儿,母亲从村东走了回来,她的一只手提着两只塑料包装袋,里面装着馒头,一只手拿着几个饮料瓶子,那是顺路捡的。母亲和我在门前说了几句话后,就提着一只塑料袋馒头去了村里,我看见村中八十八岁的二婆拄着拐杖正从母亲手里接着馒头。                  
    我想母亲就是一个奇迹,印证了一条普通的真理。母亲虽然看起来邋遢,但却顽强乐观地活着,给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留足了体面。这辈子能遇到这样的一位母亲,也是我们儿女最大的幸福,我还有什么理由嫌弃自己的母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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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三棵树,咸阳礼泉人,七零后,关中汉子。用抹子粉墙之余用笔书写人生。曾混迹论坛数年,发了百篇散文小说。也有作品散见纸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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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石 | 2016-5-7 22:39:13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章很不错,引人入胜!从开始的儿时不喜欢母亲,到最后的对母亲至诚孝敬。体现了母亲对儿女的深情,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好儿子、好儿媳!好文!推荐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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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 | 2016-5-8 19:55:0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朋友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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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苏子 | 2016-5-8 20: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新朋友,文章不错,赞一个!不过以后发帖的时候前面要写上【XXX散文】,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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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里行间洋溢着母爱。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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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 | 2016-5-9 06:58:26 | 显示全部楼层
碗泉歌 发表于 2016-5-8 21:32
字里行间洋溢着母爱。欣赏,学习。

谢谢朋友赏读,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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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雪儿 | 2016-5-9 20:03:30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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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6-5-10 14:59: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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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 | 2016-5-10 20: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水苏子 发表于 2016-5-8 20:22
欢迎新朋友,文章不错,赞一个!不过以后发帖的时候前面要写上【XXX散文】,谢谢您!

瞧我粗心的,竟然忘了回复苏子。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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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 | 2016-5-10 20: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你在这里玩的挺开心的,我也忍不住凑热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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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 | 2016-5-10 20:12: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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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心雨个人认证 | 2016-5-17 21: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坚韧顽强的母亲使我们最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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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 | 2016-5-19 20: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何心雨 发表于 2016-5-17 21:04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坚韧顽强的母亲使我们最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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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雪儿 | 2016-5-20 00: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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