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孝德文化征文：丧事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5-14 22:00:06

丧事
文：三棵树
刚子急火火地从信用社取钱回到家的时候，见家里挤满了抹眼泪的村人，刚子预感到不妙，慌忙进了屋子，看见他爸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七爸正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刚子鼻子一酸，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了。
七爸说：“你爸已经走了，就准备安排后事吧，告诉虎子一声，让他赶快回来。”
刚子说：“我这就打电话。”
刚子强忍着悲痛拨通了虎子的手机。电话里传出虎子不耐烦的声音：“哥，不是刚给你说过了吗？我这几天正装修店铺，爸有病先送医院吧，他也真会添乱，这阵子我多忙啊？”
刚子平静地说：“爸不会再给你添乱了，爸已经去世了。”刚子听见话筒里没声音了，等了好一会儿话筒里才传出虎子的声音：“哥，你先安排后事吧，今天消防部门刚好检查，我处理完了这里的事就回来。”
七爸问：“虎子回来不？”
刚子说：“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有他妈的什么屁重要事情，平时不回家看看你爸，你爸都去世了，还磨磨蹭蹭的有心做生意。”爸红着眼气愤地骂了一句。然后对刚进门的刚子五爸说：“五哥，你来了，我哥已经走了，麻烦你还是经管我哥这丧事吧？”
五爸先摸了摸刚子爸的手然后说：“今天出门，心里就一直通通跳，原来是大哥出事了，大哥，你走的太急了，兄弟刚拉回来的新鲜西瓜还没让你尝鲜你就走了。”五爸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西瓜也不卖了，还是忙大哥的丧事重要；先让人请风水先生看坟地。” 七爸说好。
“再叫个人去县城扯孝布，老衣以前也没准备？就交给刚子媳妇去办吧，这会儿正是给你爸尽孝的好时候，买点好的也不亏你爸辛苦一辈子了。”五爸对正在擦眼泪的刚子媳妇说
刚子媳妇小莉连忙点头，擦干眼泪后坐上前来帮忙的户族里兄弟的摩托去了县城置办一切。
五爸看着继续闻讯而来的亲族人们，拉过刚子说：“和虎子商量没有，这事准备怎么过？你爸这辈子也不容易，你弟兄情况也不错，丧事过小了村里人看笑话。你看怎么过？”五爸说完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刚子说：“五爸，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五爸说：“有我娃这句话爸就放心了，我看凡是户里族里所有的亲戚都报丧吧，到时都来给大哥送埋，显得隆重些？”
“五哥，我看丧事是不是过小点，大过小过都是入土为安最好，花费那么多不值得。”刚子爸的亲弟弟七爸说。
“不能这么说，大哥在村里德高望重，在弟兄姊妹们心里勤俭醇厚，你就是不给有些人报丧，人家未必就不来，还是准备宽裕好些。”在旁边一直吸烟的三爸说。说完看了看刚子，等刚子说话。
刚子说：“七爸，就按我五爸的意见办。”
“这就对了，就凭你爸这样急切地走了，就给你弟兄省事多了，假如说你爸住上半个月医院或者瘫痪在床几个月？不但误事而且伤钱，这是你爸积的福。”五爸看看众人，又抬头看看瓦蓝瓦蓝的天继续说：“这么热的天，户族里人这几天都来这儿帮忙，放着挣钱的事不干，来给你爸料理丧事，啤酒西瓜别怕花钱。现在谁在乎吃那两口？还不是你爸为人厚道，值得亲人尊重。”
刚子点头说：“就是，就按五爸说的办。”
下午入殓后，凡是在刚子家走动的人头上大都缠上孝布了。棺材也买回来了，刷油漆的也忙开了。箍墓的几个小伙子早就跟着挖掘机去了坟地。五爸的西瓜也带去了好几个，这大热的天。
虎子在天快黑的时候开着车回来了，城里的媳妇没跟着回来。
等虎子一顿嚎啕大哭后七爸问：“这么大的事，娜娜为什么不会来？”虎子说：“装修要有人盯着，不然会出问题的。”七爸欲言又止。
刚子拉过虎子说了准备大办丧事的情况后，虎子说：“哥，我不懂这个，你看着办吧，出多少钱都行。”刚子听虎子这么说，心里一下轻松多了。于是打电话让朋友买些好烟送来，按当地的风俗，晚上村里户里人要来给死者守灵，在灵前打扑克，玩麻将香烟是不能少的。
刚子打完电话，送馍的也来了。这时院子里外说话的人都忙开了。男人忙着摆桌子，女人忙着端水端饭，小孩子在院子里高兴地跑来跑去。饭菜上齐后，戴着白绫子的人们开始有说有笑的吃饭。吃完饭有事的就走的，没事的叔伯兄弟聚在一起商量丧事的情况。爱玩牌的早就迫不及待的支开了桌子。
虎子看了一下烦乱嘈杂的人群，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然后给他爸烧了几张白纸后问刚子：“哥，还有几天爸才入土，这几天咱都干啥？”
刚子说：“咱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守灵，丧事都交给五爸他们经管了。”虎子沉默了许久说：“哥，跟你商量个事，这几天就这些事，爸已经过世了，就那样了，生活还得继续吧？我这阵子的确很忙，我想明天就回城里去，那里有一河滩的事，城管，消防，卫生，街道办，十几个衙门都得去？家里就麻烦你多操心了。”
刚子看了一眼虎子，有些生气地说：“爸都死了，平时你就不在家，你觉得你走人家笑话不？”
虎子说：“我也是万不得已的事，要是爸多活两个月，在我新开的店里走一走，他就会懂得儿子的一片苦衷了。”
刚子气愤地说：“那你明天就走吧，送埋的前一天可要你媳妇回来啊？”虎子掉了一滴眼泪后点了点头。
葬前五天所有的事情就在五爸的有条不紊的安排下进行着。刚子家每天都有穿着孝衣哭哭啼啼的亲戚来吊丧。真如五爸预料的那样，有些后来闻讯的旧亲旧朋自己都找上门来，埋怨刚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们一声，是不是怕吃穷了他。刚子紧作揖忙道歉，在五爸家抱来剩下的几个西瓜切开后，这才安顿好这些亲友的情绪。
下午开始忙碌了，祭奠的花灯棚早就在五爸的安排下支起来了，喇叭里播放着苍凉悲壮的秦腔，请的洋鼓洋号班子也来了，十六个人排成两队在前面吹打着，刚子的那些户族里的兄弟，媳妇们穿着一身孝衣排成一条长龙。整个村巷里都沉浸在一片震撼而肃穆的哀乐中。
刚子走在人群里，怀里抱着他爸的遗像，他看了一眼身后一溜素白，再用眼睛瞟了一眼街边站立看热闹的村人，心里有了一丝满足的自豪。爸这辈子不容易，这么多的兄弟从打工的地方回来给爸过丧事让他很感动。
就在这个时候，虎子的小车划破了整齐的队伍。虎子的城里媳妇娜娜在众人的目光中进了家门。小莉刚好出来碰见，有点生气的说：“急什么。时间早着呢，明天回来也可以呀？”
虎子和娜娜没有说话进了屋子，很快两个人就换了一身孝衣跟了出来。
吹鼓手来来回回的吹着，接回了祖宗三代又开始迎亲戚的花圈纸扎。五爸和七爸跟前跑后安排着先迎那家亲戚，以免让人家背后看笑话。
天黑后又是祭奠，户里妹子侄女外甥的祭品得有个先来后到。几个婶子搀扶着依依呀呀哭泣的孝子孝女轮流给逝者献饭。
轮到娜娜端洗脸水的时候怎么也见不到人。小莉问虎子，虎子说：“娜娜头疼，刚好娘家妈心脏疼打来电话就回城里去了。”小莉骂了一句，虎子没有吭声。
祭奠完了又是歌舞表演，直到凌晨两点人们才散去。
第二天祭奠完毕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去了墓地，村里的男人们都拿着铁锨准备给刚子爸的坟前添掀土。就在众人准备动作起来时，一辆装载机冒着黑烟轰隆隆的开了过来。
五爸挥了挥手，转载机肆无忌惮的围着那堆土转了起来，没一会儿工夫，一个又圆又大的土包出现在刚子和众人眼前。五爸看着遗憾离去的村人笑着对刚子说：“天气这么热，村里人一时也堆不起，免得要烟要酒的花闲钱。这司机是你六爸的内弟，和你六爸说了，给二百元油钱就行了。”刚子连忙说：“五爸你想的真周到。”
“那是，你五爸管事，你就一百个放心吧。”五爸喜滋滋的说。其实刚子这时候心里很难受，他宁愿看着村人流着汗给他爸填土堆坟。哪怕是破费些烟酒。
回到家宴席还没有开始前，侄女外甥开始商量着出多少礼钱。五爸偷偷叫来刚子和虎子说：“这次洋鼓洋号原定是几个侄女出钱，你爸也没有女儿。以后你几个爸过世时，谁还这个人情啊？我和她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少出一点吧？”
刚子说：“那就不出了，我兄弟两个认就行了。”
五爸摇了摇手，“这怎么行，她们每人出二百算了，其他你弟兄包底行不？”
虎子说：“行，这样行。”
忙忙碌碌开席了，席棚里人夹菜劝酒，各家执事的都照看着自家的亲戚，怕遗忘了谁没吃饭。浩浩荡荡的人流吃过饭都走了。户里族里的人拆棚送灶具后也都走了。五爸和七爸最后离开，七爸对刚子虎子说：”这次过事，忙坏了你五爸，过后给你五爸买些东西感谢一下。”刚子虎子连忙答应。
“ 谢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们赶紧歇歇吧。”五爸挥了挥手，顺便拿起桌子上的半盒烟走了出去。
送走了所有的人，家里就剩下刚子虎子两口子和他们的母亲了。娜娜说：“大哥，你这次整的太大了，花了不少钱吧？能收多少礼钱啊？”刚子说：“不多，就收了三千多块吧，这回爸的丧事过得还可以，该来的亲戚一个不拉的都来了，村里人都说丧事过得好。花了大概三万吧。”
“就收那么多？我看你就爱面子，那么多人在咱家吃了那些天闲饭，你就不觉得太浪费了？我爸去世时才放了一天就火化了。”娜娜有些埋怨地说。
“我认为钱花的值，你没看见，村里人都翘大拇指呢。做儿女的理应这样。都把钱看得那么重，还有人味吗？你不愿意出钱我们认。”小莉生气地说。
“钱出多少我俩愿意，就是觉得农村人素质太落后了，你看满地没喝完的啤酒，太浪费了。过个事来那么多人干嘛？”娜娜说。
“农村就这样，把亲情看的重，风俗习惯改不了。如果照你们那样不回来，靠你哥一人给爸送葬吗？”
“咱回吧？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办呢？”娜娜突然脸色变了，拉起虎子的胳膊站起来就要走。
小莉拦住两个人说：“虎子，爸没过三天你是不能走的，每晚要去坟场给爸打“怕怕”，叫爸回来吃饭。”
“现在还能顾上死人，活人都快疯死了。借了人家几十万外债，生意还没个影子，哎，还是走吧。” 娜娜看着虎子央求着。虎子回头看着刚子和嫂子，一脸茫然。
“走吧，想走就走！”刚子生气地头也不回走出院子。
娜娜拉着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妈的手说了声：“妈，以后在家吃好，穿好，心放宽，别累着自己。有什么事就给我和虎子打电话。”
刚子妈点了点头，拍了拍娜娜的手说：“有事就忙去，家里有你哥嫂在。那些俗事该免就免了吧。”
  “就是，现在人竞争太激烈了，活得太累了。妈你保重。有事打电话。”娜娜说完这句话拉着虎子上了小车。
   小莉看着虎子的车冒起了白烟，撇了撇嘴骂说：“滚吧，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女，我趁早掐死算了。”忽然又记起什么急忙问：“虎子出钱了吗？”
“还没和他算这些账呢，下回回来再说吧。”刚子说。
“就你个软蛋，我问你，你爸就你一个儿子吗？”小莉说着一个人开始在院子里大哭起来。
“不是还有妈吗？一个人管一个。虎子和娜娜不是喜欢节俭吗？以后妈的事他们管。”刚子说完看看小莉，小莉撅撅嘴：“等着吧。”
   刚子和他妈默不作声地整理了一下满院子里的啤酒瓶子和该扔的东西，快到天黑的时候，一个人穿在孝衣，孤零零地提着纸灯笼给他爸打怕怕去了。
   刚子看见荒草丛生的坟场里挤满了灰黄的土包，他爸崭新的坟头白生生像小丘一样挤在里边。刚子出了一额头冷汗。他在他爸的坟前左转了三圈右转了三圈后忘了说声：爸，跟我回家吧。就匆匆走出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