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鹰歌 你弟是老总。这是一个同学跟我说的。 说实在的,弟当什么村长、经理、老总都与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只知道他一天到晚瞎跑,说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我们从来不问,他也不说。不过,他当村长时与妹妹发生的一件事,我对他很不满意。 十几年前的一个冬日下午,也就是弟当村长的第二年,我回老家过春节,在镇上下了车。从镇回我家要步行10公里乡间小路。 隆冬的太阳也是个懒蛋,午时一过,它就想回家,光线很快暗淡下来。我背个大包快速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驴车、马车、摩托能带我一程。 果不其然,后面来了辆马车,我招手。吁!马车停下,车上躺着一辆崭新的豪爵摩托车。车底铺着麦秸秆,麦秸秆上铺着毡,摩托车好像是个病人,四平八稳的躺着,占满整个车厢。 一个老汉坐在左手车辕,一个小伙子坐右手车辕,显然是一对父子。我把包放摩托上,面向外,坐在车邦,腿垂下,问:修摩托去了? 老汉戴个大棉帽子,双手交叉捅在衣袖里说:新买的。小伙子喜眯眯地说:你看不见是新摩托? 奥,咋不骑?躺车上,我以为坏了。 老汉说:一崭新,路上黄尘大,回去给座上缝个罩子再骑。 驾,老汉一甩鞭子,问我,去哪啊? 二红疙蛋。 小伙子问:二红疙蛋谁家? 我说了弟的名字。 小伙子说:你弟当村长啦。 我疑惑地问:我弟不是去年就当村长啦? 去年是预备的,今年正式当。老汉说。 那年我弟二十六岁。他当了村长我没感觉到荣耀,我对他不满是因他当了村长跟我妹妹结了仇。 事情是这样的,弟给农民引进一种经济作物--番茄。妹妹说:其实就是长不大的西红柿,做成酱出口呢。 每家每户同时种番茄,到秋要熟都熟,卖的时候就得排队。弟能搞到走后门的票。票没给我妹妹分一张,全分给村里的糖(智商低)人,连他老丈人都没给一张。卖一车番茄至少要等一两天才能卖掉,妹夫能不恨他吗? 妹妹沾不上他的光也就算了,他把票给了糖人,糖人一高兴到处宣扬。你说我妹妹的脸往哪搁呢? 糖人一没有后台,二穷得叮当响,连口水也不给他喝。他还把糖人抬举得比他亲姐姐还亲。 妹妹是我们全家人的功臣,我们饭桌上的油水全是妹妹无私奉献的。妹妹每年给弟半片猪肉,平时杀个鸡都要叫他一家人回去吃。他却这样对我妹妹,真没良心。我很气愤。 最后的番茄更不好卖,妹夫一生气,拉的全倒路壕里,路壕离弟家几米远。妹妹愤愤地说:我就不相信他看不见。 倒一车就是一千多元,我听了实在心疼,回去不数落他才怪呢。 老汉说:你弟的人品和你大(爸)一样,但比你大有远见。今年春天跟辽宁农科院签合同,培植玉米种子。秋天,农民的收入翻了好几倍,咱们村差不多都买了新摩托。 这事我也听妹妹说了,弟弄来一帮东北人,说是农业技师,住在村里,从种到收都得听这帮人指拨。那时候一斤玉米两毛钱,培成种子是一块五。收入可不是翻几倍吗? 老汉说弟比我大有远见。我还是觉得我大有能耐。我大是孤儿,没念过一天书,从小跟着奶奶要饭长大。我大当了三十年大队书记,在他任职期间,带领村民修路,建学校、植树造林。大队分十个小队,也就是十个小村庄。每个村庄树木葱茏。老有所养,少有学上。大队每年卖树,到冬天,给各村的孤寡老人缝一身棉衣,买一冬烧的煤。 临村有个老汉叫三斜眼,是个瘸子。三斜眼的情况比别人特殊,他还有个精神分裂的儿子。到过年,我家就多泡一份黄米,多蒸几锅馒头给三斜眼。 我大退任后,换了个村长,这位村长任职五年期间,我们村由一家小卖部拓展成四家。小卖部一到冬天红火得很,男女老少都钻进小卖部打麻将、推对子、喝酒,把一年的收入吃光弄净,开春再贷款种地。五年后换届选举选上我弟。我弟才当了两年村长,咋能跟我大相提并论呢? 回到妹妹家,妹夫也买了摩托车,还换了一辆新的拖拉机。妹妹说:今年杀了两头大肥猪,两个兄弟分了一个猪。 妹妹和我一样没心没肺的,她似乎忘了弟是怎么对待她的。弟的脸皮也够厚的,他吃妹妹家的猪肉心不愧吗? 我私下里含沙射影地说弟弟:你当村长,我们不求你帮忙,就是你三姐,你多关照她。 我说的我们,是指我和我姐、大弟。 弟笑了,说:秋天卖番茄,三姐可恨我呢。 你还知道啊? 咋不知道?没办法,像糖根根、糖福柱那些人不给走个后门,番茄卖不了,冬天连煤也买不回来,还得大队给买。大队现在穷得要啥没啥,哪有钱给贫困户卖煤呢。我三姐夫跟我置气,把番茄倒我房后。早晚,我家院里院外铺满苍蝇蚊子,番茄的臭味熏得我们一秋天不敢开窗户。 这不是欺负人吗?当了村长又没犯错。妹夫咋能这样惩罚弟呢?妹妹也糖了,那可是你的亲弟弟,还有两岁的小侄女,你就不怕他们中毒吗?我强压住怒火说妹妹:当姐姐的应该理解弟弟,他没心帮你,也没存心害你吧?你怎么能跑十几里路把番茄倒他房后呢? 妹妹不好意思地说 :当时把人气得,快拉出去倒了算了,反正比种葵花强好几倍。 你咋不倒到你家猪圈、羊圈、粪堆?你这姐姐是咋当的?他招你惹你了?行了,以后你全当他是个糖货,糖得六亲不认,就没指望了! 弟每年自费去外地考察,参加农产品交易会。结识一帮生意人,他当了十年村长,村里的马车、摩托基本被淘汰了,换成面包车、越野车、拉货车、还有大型机械。 十年后,换届选举,弟不想参与候选,村民还是推举他当村长。 那年,他已经搬到淖尔市,一边做矿石生意,一边经管村里的事,忙得他焦头烂额。他去乡政府辞职,乡里县里都不同意,他又勉强干了一年。 第二年四月底,我给妹妹打电话,问她种啥:妹妹说,不知道,弟也不干了,农民不知道该种啥。 这还熬煎?他当村长时种啥你们就种啥呗。 妹妹说:不行,没合同不敢种。弟干的时候种青椒、南瓜、玉米都有回收合同呢,农民才敢放心地种。 看来弟还是给村民办了实事,深得村民信赖的。 年底,我回去过年,三斜眼去我家找弟,说他去大队领每年给特困户发的三百块钱,会计说大队从来没发过这笔钱。 我大拨通我弟的电话让三斜眼跟弟说。弟说:大爷,你别去找大队,我过三两天给你送去。 我大接过电话问咋回事,弟说,那钱是我给的,大队没有这项开支。 三斜眼一听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大队没有就算了。 我大欣然一笑说:老三,娃娃给你,你就拿住,我儿比我有能耐,他现在生意做大了,不在乎那三二百块钱。 三斜眼握住我大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你教育的娃娃好啊!我不能老吃你们花你们,别让娃娃送了。 三斜眼走了,我问我大:弟做啥生意呢? 我大说:不知道,好像是捣石头呢。 嗨,捣石头还是大生意啊?那就是卖石头的,谁家盖房子、垒院墙、盖猪圈扎根基用的。大你也学会吹了?我忍俊不禁。 我大也笑了,笑容是满满的骄傲。 我妈说:不是盖房子用的,我听说石头运到连云港了。 过后,我才明白,我大不是吹,是给三斜眼宽心呢。 现在,弟去了北京,我们知道弟品行端正,一身正气,到哪都不会干违法乱纪有害国家的事情。至于他干什么我们还是不问。因为我们帮不了他,他也帮不了我们。 那天,很多年不联系的同学在微信群里说:你弟是老总。我想笑,他才有多大啊?就称上“老”了?他为人诚信,喜欢交友,全国各地都有他的朋友。他能认识我同学也不为奇怪。 我问同学:你在北京干啥呢? 同学说:给你弟打工呢。 我以为他开玩笑。另一个同学从小窗口上跟我说:是真的,我俩都给你弟跑业务呢,我是去年十月份来的,干的还可以。 五一节,弟媳妇和小侄子从老家去了北京,我打电话问候他们。弟正在做饭,弟厨艺不错,喜欢给老婆孩子做一些自己研发的菜,比如鱼肉饺子,鸡肉勾鱼等。提起同学,弟说:十月份来的这个同学到四月份就挣了四十万,年底挣一百万没问题,公司今年研发了九项专利,以后的前景会更好。 弟问我儿子学习咋样?我说不好,愁得我睡不着。弟说:让上个技校,学管道安装,毕业来我公司上班。魏超现在年薪十万。 魏超是我妹妹的儿子,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弟让魏超到到北京跟他干。妹妹想着,让魏超在弟那暂时过度一下,积累些工作经验,不打算挣工资。没想到弟能给那么高的工资。弟给的工资高他要求也高,整天让魏超学习,不是考这证就是考那证,魏超忙得连电话也顾不上给妹妹打。 弟弟安排了魏超,帮妹妹解决一个大难题。现在让我儿子学管道安装。我思量:管道安装就是修下水道、安装马桶,那工资是高,可我还舍不得让儿子撬开这个下水道盖钻进去,从那个下水道盖钻出来,每天臭烘烘的。 我问弟:你们公司是修下水道的? 弟说:不是,制冷呢。 弟给我发了个网址。我打开,北京中冷创新科技有限公司。中冷,低温可以用水,省电、环保、运行费用低。 公司宗旨首先是诚信至上,这正是弟为人处世的真实写照。原来弟弟很优秀,我应该为有这样的弟弟感到骄傲才是,可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弟弟独闯北京打拼下一家公司真不容易。做姐姐的没有分担过他的辛劳,也没分享过他的快乐,此时特别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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