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每年在4月末五月中旬开放,现在虽过了花期,却在我心里疼痛的开着。
知道紫藤,源于一部电视剧《紫藤花园》。10年前的那个春节,老公的几个姐姐正在看一部连续剧,热烈的品评着。我偶尔扫过两眼,剧情倒没引起我多少注意,对那个名字:《紫藤花园》,却是充满了好奇。于是百度了紫藤, 紫藤,(学名:Wisteria sinensis),别名藤萝、朱藤、黄环,有的东北农村也叫紫花刺槐。植株和东北的刺槐差不多,虽没有大家闺秀般的容容华贵,但却有小家碧玉般的素雅,盈盈的紫色平凡而质朴,十分招人喜欢。顺口问婆婆:“妈,刺槐有开紫色花的吗?”“有啊!我还吃过用那花做的饼那,不过在咱家这,我还真没看见谁家有这树。”一句不经意的问话,早就抛在春节的吃喝玩乐里了。
2005年的五一小长假,和往年一样,回老公的老家。院门口的一颗手指粗,一米左右高的小树上醒目的开着一串串紫色的花,花蝶形,“紫藤”两个字瞬间闪进我的脑海。凑近细闻,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似乎长途跋涉的疲劳也无影无踪了,有一种莫名的惊喜,竟忽略了笑吟吟的婆婆。
后来聊天时才知道,春节我一句无心的问话,婆婆在了意,就在那年秋天,婆婆步行10里路,在镇上的一个苗圃买回了三棵小苗,一路抱回家,栽在了院门口。冬天时婆婆怕他们冻死,用草把他们都捆扎上了。那年春节回家,也就没注意到。第二年春天,婆婆打开那些草,小树居然成活一棵,而且四月中旬的时候还打了花苞,婆婆浇水施肥,五一的时候花正开浓。
其实回农村探望父母,除了吃,就只有睡了。每天等我们睡醒的时候,饭菜都在桌子上了,婆婆忙活在小院的园子里。嫩嫩的油菜,绿油油的菠菜,刚架上架的西红柿,豆角,开着黄色花的西葫芦......应有尽有。婆婆是个闲不住的人,尤其种菜是个行家里手,总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让不同时令的新鲜蔬菜丰富我家的餐桌。
假期第二天的早饭至今难忘。我起来的时候,婆婆已经在菜园里浇水了。餐桌上除了米饭,还有一盘拌菠菜,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碗小白菜炖豆腐,尤其一个小碟里的四块紫色小饼,格外引人注目。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除了面香,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游走在唇齿间,好像长那么大,第一次吃那么好吃的饼,一会功夫我和老公就把小饼消灭殆尽。收拾碗筷的时候婆婆说:“今年紫花刺槐花开的少,只能做这么几块,等树长大点,花开的多了,就能多做了。这花呀还可以解毒,止吐泻,树上还留点,留着大伙用。”我没想到就只做了四块饼,心里有些不安。“以后想吃有的是,只要你们五一回来,妈就给你们做”。在这之后的每个五一假期,都会看到那朴实的花,吃到那清香的小饼。小树渐渐的长大,花开的越来越热烈,一串串紫色就成了一道风景,而那阵阵清香便是游子永远的牵念。
可能是我不善于沟通,婆婆平时话也很少,我们聊天的时候不多,对婆婆的了解都是源于乡亲的闲聊中。闲暇的时候,乡邻都喜欢聚在婆婆家的院门口,尤其婆婆在紫藤树下安放了几块条石,紫藤树下就像一个新闻发布会现场。大家从老李家的儿子在部队签了士官,老戴家的孙女又拿了年组第一,从钓鱼岛到哪个明星改了国籍,从工资到股票,从大官绯闻到村干部的种种,话题的与时俱进连我这城里人也自叹弗如。
尤其村东头的五保户刘奶奶,一手拄着拐杖,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无名指,小手指捏着布烟口袋,一扭一扭的带着她的狗走来的时候,总有人让出一块地方来。那狗就老实的趴在她的脚下,不停的摇着尾巴一直到离开,很少动地方。心里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那烟袋老是捏着啊!后来才知道,有一年在山上劳动时滚下一块石头,为了救人,刘奶奶硬生生的趴在了那石头上。从此食指,中指再没能弯曲过。
西头的张三永远带着一股子酒气,眼神浑浊,似乎没清醒过,偶尔摘下一串紫藤花,在嘴里嚼着,含混不清的说:“这东西多少年都没人吃了,现在又讲究个纯天然,这又是香饽饽了,哎!现在的人啊都不知吃啥好了!那年孩子他妈病的不行了,就想吃饺子,还是老嫂子给了我两碗白面那。”“可不是咋地,我生老二的时候,是我姨给我拿的红糖,伺候我月子!那时真苦。”一个嫂子感慨着。“唉,那时大米白面都是稀罕物,咱屯就老张大嫂家是工业户,你说哪家没去老嫂子家串换过细粮啊!哪次打驳回了!有一回孩子生病,老嫂子就把剩下的一碗大米全给我了,让我给孩子熬点粥喝!”隔壁的六婶叹了一口气,眼泪汪汪的说着。婆婆一边帮刘奶奶卷着汗烟一边说:“现在的日子不都好了吗!”“老嫂子,你没想进城享享清福吗?” “进了城谁也不认识,也没事可干啊!真要离开这啊!我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老嫂子可别走,还真舍不得你,你看看这院里的菜,咱屯哪家没吃过啊!”我在大家你一言他一语中,感悟着善良勤劳的婆婆。
时不时的张三会回过头,对我和老公说:“你们可得好好孝顺你妈啊!”。有时我在想:大家眼里的醉鬼,真的醉吗?每晚大家都呆的很晚才散,每一次婆婆都会叫住刘奶奶:“四婶,给你装了一把菜,别老糊弄。”刘奶奶夹着菜,捏着烟袋,一手拄着拐杖。月光下,拐棍的影子如同一条绳子,牵着那条狗,慢慢的走出视线。
去年五一回去,紫藤树更加繁茂,只是婆婆患病了 ,在我的不知不觉中。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婆婆时而糊涂时而明白,糊涂的时候,不论是园子里刚长出来的苗,亦或是半熟的菜都揪下来。明白的时候,就会叹息:这园子怎么都这样了呢!我回去的时候偶尔能叫出我的名字,说紫藤开花了。当我给她端饭时,她偶尔会拉住我的手,眼里似乎有一种东西。中秋的时候,婆婆病的越发严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了。到了初冬,婆婆就很少睁眼睛了。有一天似乎突然明白了,非要坐起来看看小院,然后叹息着:叶都落了!第二天婆婆走了。乡亲们念着婆婆的好,在紫藤树下送别婆婆。只是婆婆那最后的叹息如在耳边,时时刺痛着我。
今年清明的时候,回去祭奠婆婆。小院已经全部是玉米了,紫藤树又高大了些,我清理掉树下的杂草,也浇了水。树枝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有些苍凉。虽距五一还有些时日,但紫色似乎已经缀满枝蔓......
杨帆,女,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葫芦岛市作家协会会员。2014年开始发表作品,散见于《中国地名》、《辽海散文》、《渤海文艺》、《辽宁日报》等报,刊。 QQ:13351186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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