鹌鹑布袋与蝈蝈葫芦

                                                                         鹌鹑布袋与蝈蝈葫芦

        人生在世，除了衣食住行，还要有自己的情趣和爱好。有的情趣和爱好，随着时代的前进，慢慢显得不时尚，不那么令人热衷了。因而，被时尚的新颖的情趣和爱好所代替。
         但是，人生是微妙复杂的。新的时代，新的生活，新的社会发展，使人生的内容鲜活充实，丰富多彩。肌体的衰老，生命力的蜕变，又使青春年华和葳蕤盎然的活力成为过去，而为老态龙钟所代替。社会的发展，个体生命的规律，便成了逆向而行的两股道上的车。社会愈发展，愈先进，愈朝气蓬勃。个体生命则运行的时间越长，留下的时间越短。
         回味，是重回青春的美丽的梦，永远有着醉人的魅力。即使梦境里，有时也会哑然失笑。那些小玩意儿啊，已经那样的遥远，甚至遥远得有些原始和古朴了。一旦回味起来，还是那么令人怦然心动。回味，并非是对陈旧事物的抱残守缺，而是对融合其间的美好东西的反刍。
       那时，自己的确还很年轻，年轻得如同早春枝叶未丰的稚嫩禾苗。就连独立的情趣和爱好还没形成，还只是跟着大人屁股转的应声虫。
      适逢解放初期，新中国刚刚从战争的废墟上建立起来。农民有着当家作主的自豪，有着和平安定的欣慰，也有着贫穷落后的清冷。大家虽然吃不上“土豆烧熟了 ，再加牛肉”，却能吃得上窝头蒸熟了，再煮野菜。
       知足长乐，是农民笃信的人生哲理。能知足，便有乐趣。
       到了冬闲季节，吃完红薯，喝了玉米面稀糊糊，把嘴一抹，开始各自寻找自己的乐趣了。
       没有电脑和互联网，没有手机和短信，没有电视机和收音机，甚至连电灯电话也没有。  手电筒不叫手电筒，叫＂洋筒＂。情趣爱好，一律土色土味儿，很少沾上＂洋＂气儿。
       各地习俗不同，＂土＂的色香味儿也不同。在我们那个镇子里，冬闲季节，大家的时光消遣，主要的就在蝈蝈葫芦和鹌鹑布袋里。它们既是生活的情趣，也是聊天交流思想感情的陪衬。如同现在网上聊天，辅以种菜偷菜、棋牌游戏和切磋文墨一样。
       鹌鹑布袋，主要是为老少爷们儿服务的。很难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儿和拧着小脚，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太太屁股后面掖一个鹌鹑布袋的。现在网上聊天有＂群＂，那时爷们儿聊天也有＂群＂，叫＂鹌鹑布袋儿群＂。合群儿，凑热闹，是农民的天性。孤癖，不合群，被人们视为毛病。
      在严寒的天气里，几个人簇拥在一个温暖的房子里，边侃大山，边各自把自己的宝贝掏出来，互相展示，炫耀。鹌鹑布袋是有讲究的，主要讲究在五颜六色的棉布布袋外面那个竹质或木质的圈圈上。圈圈的质地，油漆的色泽，上面绘制或雕制的花纹等。布袋里的鹌鹑更是有说道，个头的大小，羽毛的颜色，喙的形状，爪的强劲，甚至还有线条的优美等。我经常见三叔给他的鹌鹑填喂老白菜帮子，说是给鹌鹑拉膘。拉膘者，减肥也，为了让鹌鹑有一个精壮敏捷的体态。那时的农村，人是无须减肥的，倒让鹌鹑赶了前卫。
       农民纯朴善良，街坊邻居，以和为贵。置身其中，那醇浓的乡音乡情，使人感到温馨，祥和，愉悦。所谓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农村汉子，既有着善良宽阔的心胸，又浑身洋溢着亲和豪迈之气。这种豪气，有时体现为互相的护持与关爱，有时又体现为固执，爱争胜的心态。鹌鹑，刚好烘托了他们这种秉性和脾气。
        把鹌鹑，是他们最惬意的事情。如同现在人们聚集一起时，把自己的爱机拿出来，上网，打游戏一样的心态。他们把鹌鹑从布袋里掏出，用左手轻轻握住，鹌鹑的脑袋从手掌的虎口里伸出，双爪夹在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里。这就叫把鹌鹑。右手再捧一个黄铜锅，紫竹杆，玻璃仿玉石嘴儿的旱烟袋，话匣子就打开了。
       有时话题轻松，欢声笑语，娓娓而谈；有时语言尖刻，吐沫星子乱飞，争得面红耳赤。不过你尽管放心，他们不过是把抬杠作为一种精神的释放和快乐，真正伤和气损害感情的话题是从不提及的。
       当然，各自的鹌鹑也是常涉及的话题。到头来，无非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桌子上铺张纸，撒把谷子，斗鹌鹑开始了。当两只鹌鹑，雄赳赳，气昂昂，走进战场时，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各自的主人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结果是胜者王侯败者贼，胜者固然高高兴兴，败者的鹌鹑，会一蹶不振，因而失了宠，成为我们这些小孩子的玩具。
        夜深了，无论抬杠的输赢，还是斗鹌鹑的胜负，大家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哈哈一笑，各自回家睡觉。
       ＂三叔，你这只鹌鹑再斗败了送我。＂我对三叔满怀希望地说，捡三叔斗败的鹌鹑拿着玩，是我的最大快乐。
       ＂胡说，这只是常胜将军，永远斗不败。＂三叔最忌讳说他的鹌鹑会斗败，因而，对我怒目而视。
       忌讳归忌讳，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还是一只又一只地把斗败的所谓常胜将军送给我，再从鹌鹑笼子里的预备队里挑选新的常胜将军。于是，他的笼子里鹌鹑越来越少，我的纸盒子里的鹌鹑越来越多。等他的笼子空空荡荡时，再从我的纸盒子里从瘸子队里拔将军。你别说，经过我那破纸盒子的艰苦环境磨砺，也真有卧薪尝胆之后再展雄风的。
       春耕夏锄，秋收冬藏，农村的重体力活都是男子汉的事。冬闲时节，筋骨劳顿的大爷们是该休整休整了。他们的休闲，是正而八经的休闲，玩也是甩手掌柜的，纯粹的玩。
        农村妇女则是另外一种情况了。她们爱说爱笑，也爱凑热闹，手中又总要有点儿活干才好。所以，嘴也闲不住，手也闲不住。聚在一起纳鞋底，织毛衣，纺棉花等，既是她们的活计营生，也是她们的休闲活动，还借以通融感情，和睦邻里。特别是几个女人凑5，失去了自由，也迷失了个性。人们用一个小葫芦，几片细嫩可口的白菜心，从它那里换来精神的些许充实和心情的某种愉悦。当晴暖的日子，偶尔打开蝈蝈葫芦，看着它那湛青碧绿的玲珑娇躯，从中笨拙迟缓，怯生生地钻了出来，不知应当感到可爱，还是可怜，还是可叹！
       少小离乡，而今年逾花甲。又是冬闲季节，鹌鹑布袋和蝈蝈葫芦，作为精神生活的一种休闲，很可能适应不了新的生活节奏而淘汰。但回味中，醇浓的乡情，醉人的乡音，善良、祥和与淳朴的民风，又常常让我在梦境中回到年轻。

先生的文章耐读！

哈哥 发表于 2016-6-3 22:41
先生的文章耐读！

晚上好，谢谢版主！

寒秋 发表于 2016-6-3 22:51
拜读老师佳作，欣赏

晚上好，谢谢版主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