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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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625 | 回复7 | 2016-6-3 21:0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热情误

    热情,特别是满腔热忱地待人,是应当予以赞赏的。不过,对一些年轻人而言,由善良的热情到正量的效果,由幼稚到成熟,由生涩到练达,往往还是需要一个历练过程的。说起来,又是一件陈年往事了。
    七二年春天,我由基层调政治处工作。当时,趸船上有一个信号兵,名叫薛天才,才入伍不久,还不满十八岁。机灵,活泼,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流溢着热忱,率真和善良。
    晚饭号已经响过,薛天才从趸船上下来,看到大门口聚集了几个人,于是匆匆忙忙走了过去。门口站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女同志,手里提着一个绿色的帆布旅行袋。旁边还有几个行人,驻足看热闹。
   "解放军同志,这是军用码头吗?"女同志问执勤哨兵小王。
    "是的,您有什么事吗?"小王向她笑着点点头,依然站得笔管直。
    "你们修理所有个董技师吗?"女同志含笑问。
    "找董技师啊?他在食堂吃饭,你跟我来就可以了。"薛天才急忙向前,接过女同志手里的旅行袋,又向几位围观者挥挥手,说,"你们各忙各的事去吧,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董技师,你爱人来了。"一进食堂,他就大声喊道。大家正在吃饭,听他一嚷,目光一起投射过来。
    "同志,你搞错了,俺是他姐。去武昌办事,顺便看看俺兄弟。"女同志羞得满脸通红。
     "嘿嘿,对不起。"他憨笑了一下,又大声说,"董技师,不是你爱人,是你姐来了。"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更有甚者,元宵节,译电员宋林的爱人从苏北老家来,穿得臃肿一些,加之刚下火车,天气又冷,显得比较憔悴,他竟然说"宋林,你妈来了。"弄得好不尴尬。当然,这还是一些小事。下面的事,就不是小事了。
    这天,我吃过晚饭,来到办公室。下午,祝君才把体检表给我,我要把他的提干材料备齐,明天一早,连同报告报上级干部处。
    祝君六八年入伍,是个"老三届",文化底子扎实,入伍后,自我要求严格,综合素质高。七O年初由汽车部队调入我们单位后,一直作为技术骨干使用。七O年底,大队党委就准备报他提干,可是,他父亲的问题冒出来了。他父亲是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一次闲聊中说:"林彪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还没毛主席身体好,怎能接班?"结果,一个"小报告",就成了"反对红色司令部"的现行反革命,五花大绑被带走,关了起来。祝君提干的问题就泡了汤。七一年林彪自我爆炸,他爸爸不仅平反昭雪,还成了勇于同"林彪反党集团"作斗争的优秀共产党员。继续报他提干,也就顺理成章了。
    文件准备好了,正准备起身回宿舍。突然响起敲门声。
    "请进!"我说。
    门被推开了,是薛天才。他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环视一下我的办公室,然后抿嘴儿笑了笑,坐在了我的对面。那时我也才二十多岁,喜欢开玩笑。因而,大家比较随便。
   "小薛,你把人家姐姐说成老婆,把人家老婆说成妈,今天又有什么新发现啊!"我笑着说。
   "郭干事,哪壶不开提哪壶,尽拿我开心。"他说着,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小声说,"今天真的有个新情况要给你反应。从河南安阳县来个女同志,还带一个小男孩,来咱这里找她丈夫来了。"
   "她丈夫是谁?"我问。
    "祝君。"他毫不含糊地回答。
     "根本不可能。"我不禁脱口而出。祝君的档案没有爱人和婚姻记载,更不可能冒出个儿子来。如果小薛说的属实,祝君真的有个妻子和儿子,那就是对组织的欺瞒,不诚实。不仅这次提干又要泡汤,预备党员转正也成了问题。就祝君的一贯表现看,他不应该这样。于是,我接着说,"你把具体情况给我说说,不要添枝加叶,原原本本的讲。"
   "事情是这样的,不是信号班李班长要探亲吗?我把他送上火车回来,走到兰陵路口,遇到这位女同志。左手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男孩,右手挎着个沉甸甸的大旅行袋。问我三十路公交车怎么打车?我说三十路车就在我们单位门口,还要走一段路。她就问我知不知道祝君。我说当然知道,问她找祝君干嘛,她说找孩他爹。我怕同名同姓,特意问她家乡情况。她说是河南省安阳县辛家庄的。祝君不是安阳县辛家庄的吗?因而,我敢肯定她就是祝君的爱人,就把她领过来了。"他说完,胸有成竹地望着我。
    我脑子乱了,既不相信祝君会欺瞒组织,又感到小薛也说得头头是道。无论如何,事情没确认之前,还是先控制舆论和影响为好。便问他,这件事都给谁讲了。他说:"祝君不是在新建码头施工吗?我把她先安排咱招待所了,服务员小孙知道;给她娘俩下了碗面条,炊事班熊班长知道。再就是你我知道。"
    思来想去,还是感到哪个环节没弄清楚,打算和这位女同志直接谈谈。小薛把眼睛眨巴两下,说:"恐怕不方便,我原本打算领她去看看武汉关的夜景。她说孩儿他爹既然不在,吃完面条想早点休息。坐了一天火车,确实累了。估计她现在已睡下了。"
     "那就算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说,特别嘱咐,"回宿舍别议论这件事,有的问题还不清楚,说多不宜。"
    小薛走后,我把情况向政治处杨主任电话简要汇报。杨主任认为,很可能是个误会,为慎重起见,要我乘小艇去工地找祝君谈谈。代表组织正面谈他的入党转正和提干问题,要求他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侧面了解一下他的婚恋问题。万一他一时犯迷糊,向组织隐瞒了什么,也别看得太重。不就是一个婚姻问题嘛,不要什么事都上纲上线。现在有个深刻的认识,正确的态度,不影响他提干。如果对组织玩弄小聪明,则当别论。
    二三十公里,小艇半个小时就到了。三月的楚天大地,已经氤氲着暖暖的春意。月光明媚,蓝天如洗。渔歌悠扬,帆船如画。大江东去,掀起千层波澜。天还早,我和祝君坐在码头上,迎着湿润轻柔的江风,闲聊起来。入党转正也好,提干也好,无疑都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他难以按奈内心的喜悦,表态诚恳而真挚,让我向组织转达,他一定会正确对待的。当我似乎漫不经心,问起他的婚恋问题时,借着码头迷朦的灯光,只见他脸上灿然的笑容消失了,神色黯然而隐含着凄楚。
    "我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因为后来分手了,没有向组织汇报。"他轻轻叹息一声,接着说,"她叫高晓英,一个村儿的。也就是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从小学到高中,我们一直是同班同学。性情相投,感情莫逆。因年龄关系,开始还是一种纯真的好感。后来,我参军,她下乡,在书信来往中,纯真的感情,逐步转化为男女的爱慕,并且迅速升温。那时,我们对未来,充满梦一般美妙的幻想。六九年春节,我父亲出事了,喝醉酒,说林彪如何如何。逮捕他时,召开了全村大会,当场五花大绑带走了。晓英的家人劝她和我断绝来往,她哭得死去活来,坚决不干。还写信给我,要我安心服役,她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是,后来公社革委会的一个什么革命领导干部介入了这件事,晓英态度发生了变化。在当时那种社会氛围下,我能理解她。六九年秋天,母亲得病,我回去探望,我和晓英最后一次幽会。她在我怀抱里,只是哭,什么也不说。分手时,她留下一张照片,说新照的,做个纪念。从此,我们再没有任何来往。"他说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夹,从中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三寸大小,是高晓英的半身照。她长得的确很漂亮,相貌清俊,气质恬静优雅,很不俗气。那时河南的女孩子,喜欢把《朝阳沟》里的银环作为偶像。两条大辫子,翻白领的银环装。于纯朴中,透出秀美来。朦胧的灯光下,在雪白衣领的映衬下,她左嘴角下面,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美人痣,巧俏而醒目。
   "她还有个记号呢。"我笑着说。
     "我很喜欢那个小痣,她曾说那是专门为我长的。"他的笑,有些苦涩。
    我把照片还给他,说:"以后你们再没来往?也没再遇到喜欢的女孩子?高晓英知道你在武汉工作吗?"
   "是的,我们以后再没来往过。七O年我调咱单位,施工任务繁重,我也没探过亲。家人也不想揭我心灵的伤疤,来信从不提晓英的任何事情。她不知道我调武汉,可能还以为我在河南南阳吧。有一段时间,走不出和晓英的感情阴影。现在基本走出来了,可还没遇到投缘的女孩子。勉强不得,随缘吧!"他恬淡一笑,说。
   "天不早了,我该返回了。"我站起身来,说。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在内心深处,完全排除了对祝君有可能欺瞒组织的疑问。他话语真挚诚恳,不可能也没必要撒谎。我在思绪上梳理着小薛介绍的情况,那个女同志说过找祝君不错,可她从没说过祝君就是孩儿他爹。祝君就是孩儿他爹是小薛认定的。难道她是通过祝君再找她爱人?没必要,祝君又不是什么名人,她完全可以直接找她爱人。她为什么非要找祝君?祝君,祝君••••••,一个念头一闪,心里突然亮了。道理这么简单,我竟然这么愚钝,幸亏我还是一个军人。
    次日,听到起床号,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就去找小薛,拉上他再去招待所。那位女同志昨天睡得早,今天起得也早。她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正在逗小孩玩。
    "嫂子,休息好了吗?我们政治处的郭干事来看你来了。"小薛总是笑得甜蜜蜜的,满腔热情。
    那女同志抬起头来,我不禁一惊,真没想到,竟然是她。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她把孩子放到床上,让他坐好。站起身来,把两条大辫子丢在背后,矜持沉稳,落落大方地嫣然一笑,说:"郭干事,麻烦你们了,真的很感谢。俺孩他爹今天能从工地回来吗?"
   "来,咱们坐下说话。"我尴尬地笑了笑,示意大家坐下,说,"您要找祝君对吗?"
    "是啊,难道小薛没给您讲?"显然,她对我的问话有些诧异,接着,坦然一笑,说,"昨天坐火车坐得浑身酸痛,小薛又说孩儿他爹在工地没回来。吃点东西搂着孩子早早睡了,没来得及细说。说起来真难为情,我和俺孩儿他爹去年春节结的婚,孩子还没见过他爹啥模样呢!我也从没来过武汉。孩儿他爹信上说,他在工地,路途远,可能赶不上接我。让我出了汉口车站,就打听三十路车,往西坐到终点,下车打听驻军就可以了。昨天小薛说他知道驻军,见他又是军人。就跟他来了。"
   果然如此。再看看小薛,脸红红的,神色不安。我心中暗想,小薛呀,瞧你办这事,该如何收场呢?
   "请问,您贵姓?"我自我解嘲地问。
    "免贵姓高,高晓英。"她含笑说,其实一来,我就注意到她左嘴角下那颗巧俏的美人痣了。
     "小高同志,这里有点误会。简单说,驻军就是军队驻地。你的爱人不在我们单位,他的单位离这里还有五六公里。小薛误以为你是我们单位的家属呢!昨天晚上就应该送你和爱人团聚,可是事情弄清楚后,已经很晚,没有再惊动你。因为我们的粗心,才发生这样的事情。请您谅解啊!"为防止节外生枝,我没提及祝君。
    她听了一愣,甚至有些不悦。但长长的睫毛闪动了几下,接着,"咯咯"笑了起来,说:"不怪小薛,怪我懒。晚睡会儿,多聊几句,就不会有这场误会了。放心吧,我会给孩儿他爹解释清楚的。你们太热情了,是活雷锋啊!很感动,谢谢了。"
    让她吃早饭,她怕爱人着急,要尽快走。只好安排了辆吉普车,让小薛把她送走了。
晚上,祝君回来了。我问他要不要去看看高晓英,一个村的,又是老同学,离得又不太远。他摇头苦笑,说:"已经事过境迁,让人家开开心心,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好,我没必要去增堵添乱了。"

            2013年11月12日于西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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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国岭 | 2016-6-3 23:2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寒秋 发表于 2016-6-3 22:56
拜读老师小说,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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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国岭 | 2016-6-5 20:4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徐玉虎 发表于 2016-6-5 10:28
小说写得有味道。不过开头没必要那样写,直接入题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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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国岭 | 2016-6-5 20:4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徐玉虎 发表于 2016-6-5 10:28
期待你的更多精彩。

谢谢版主,将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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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清风 | 2016-6-6 07:42: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的故事,只是平叙多了些。如果用情节来替代平叙,思想和对白衬托人物,小说味就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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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清风 | 2016-6-6 07:43:06 | 显示全部楼层
题材不错,高亮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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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国岭 | 2016-6-6 07:57:30 | 显示全部楼层
海上清风 发表于 2016-6-6 07:42
不错的故事,只是平叙多了些。如果用情节来替代平叙,思想和对白衬托人物,小说味就重了。

谢谢版主中肯点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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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国岭 | 2016-6-6 07:58:01 | 显示全部楼层
海上清风 发表于 2016-6-6 07:43
题材不错,高亮荐读

早晨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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