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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疼痛留给我 文/上善若水
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偶尔打电话问候一声，婆婆总是报喜不报忧地说，啥都好，别操心我们。听说婆婆的腿又疼得厉害，我和丈夫下决心放下一切，这个周末回家看看。 婆婆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生养了五个子女。两个女儿年长些，出嫁到邻村，在家务农，隔三差五来娘家帮忙拆洗缝补、干干农活；三个儿子分别在市里、县上工作，也都孝顺，事业有成。别人总是羡慕地说婆婆：你的功劳大啊，真是有福之人！婆婆的脸就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是娃们自己懂事、争气。 其实，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婆婆这一生吃了很多的苦，粉碎四人帮之后才过上幸福舒心的日子。她经常教育子女做人要厚道，待人要善良，遇事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许沾人家的便宜，“人有一亏，天有一补”。婆婆吃斋念佛，乐善好施。听丈夫说，在那个缺吃少穿的艰难岁月里，有避难、行乞的人来到家门口，日子再艰难婆婆也要留他们吃碗热乎饭，临走再给装点干粮。她总是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能帮点就帮点吧。 婆婆是个手脚勤快、任劳任怨的农村妇女。不论春夏秋冬，早晨总是在五点左右天麻麻亮的时候起床，把大门外、院子里、堂屋里角角落落彻底清扫一遍，把桌凳、水壶、杯子、盆盆罐罐等物件擦洗得启明放光。然后开始生火做饭，清晨便在那阵阵陈年老风箱“哧啦哧啦”的旋律和袅袅的炊烟中苏醒过来。 俗话说，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做饭。婆婆在做饭这件事上却从来不嫌麻烦，尤其是周末、逢年过节时她的儿女们回来的时候，为的就是给儿女们换换口味。蒸馒头、包包子、烙锅盔、摊煎饼、漂面皮、手擀面、包饺子、打搅团等，她样样精通。她在锅台边忙活的时候，我就帮忙烧火。婆婆见状总要说：你不会烧这火，看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她忘了，我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只不过现在成了在单位上班、吃“公家饭”的干部而已，烧火做饭我还是在行的。 农村有一句话叫“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婆婆待我却像亲女儿一样。婆婆受了公公一辈子的气，她深知做媳妇的不容易，因此对自小失去母亲的我从不高声大气地说话，只是迁就和疼爱。周末回到老家，我晚上看书到深夜，早晨想睡懒觉，听见婆婆在外面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的声响，只好不情愿地起床。婆婆看见我就说：你咋起来了？平时上班忙，回来就多睡会儿。就这一句，让我的心里受用好多。 结婚一年后，我生了女儿，对于婆家这个有着极强的重男轻女传统观念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种悲哀，看得出公公脸上的不悦和无奈。但婆婆像安慰自己也像安慰我似的说：现在计划生育只准生一个，男娃女娃都一样，都是宝贝疙瘩。她一天四五次地在灶房的烟熏火燎中给我做荷包蛋、醪糟煮麻花、清淡爽口的细面条吃。老家住在深井高原上，那些年日常吃水都是问题。虽然是自来水，但村里每隔三五天才集中放一次水。除了那口大水缸外，婆婆总要把家里能盛水的大一点的器具都放在水龙头跟前，接个钵满盆满桶满缸满。她说，咱这地方水比油金贵，要省着用。但是得空她就清洗我给女儿换下来的尿布，用水绝不吝啬。院子里阳光好的时候，那条晾衣绳上就挂满了万国旗似的尿布。我要自己洗，她严肃地制止：可不敢受凉，要是月子里落下病根的话，女人要受一辈子罪呢！边说边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双腿。 随着岁月的流逝，婆婆愈显苍老，病腿的疼痛折磨得她寝食难安。我曾与丈夫带婆婆去县医院检查诊治，医生拿着婆婆腿部拍的片子反复细看，然后摇摇头说：腿部膝关节已严重变形，炎症时间长了。平时尽量少走动，做好保暖，慢慢养息吧。我路过大小药店时，总是买价格高、疗效好的膏药、止痛药，捎回家给婆婆用。虽然知道这样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缓解疼痛，我还是坚持做下去，婆婆待我不薄，能减轻她的一丁点病痛都是对我最大的慰藉。 我和丈夫奋斗了几年，终于搬进了新居，有取暖设施，冬天不用再挨冻了，就把公公、婆婆接来同住。二十多度的室温就像五六月般的温暖，婆婆的腿疼缓解了许多，可她闲不住，看我们上班忙，坚持要给我们做饭。我只好提前买好各类蔬菜，这样她就不用蹒跚着出门了。但不等年近月满，婆婆就着急要回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得早点回去，洒扫洗涮、磨面、买过年用的必需品，一大堆事呢。她的心里想着一大家子十来口人即将团聚，这时候就忘记了腿疼。我们一再挽留，婆婆主意已定，只好送他们回家。 婆婆爱小孩，但还没到溺爱的程度。她说：富人惯骡马，穷汉惯娃娃。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人们吃穿不愁，过上了好日子，更要教育好娃娃。严是爱，松是害，惯坏了娃娃，就害了娃娃一辈子。每次吃饭，她都叫孩子们先给长辈端饭拿筷子，然后自己再吃。尤其是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客人没有动筷子，小孩子就不要提前下爪子坏了规矩。 婆婆虽然人微言轻，几近文盲，却总是鼓励孩子们要诚实做人，多读书，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常常看到她捧着女儿上幼儿园时的书本认真地看，公公便笑她：不识字还看得认真！婆婆不急不躁地说，能看懂图画中的意思、明白事理就行了。 …… 不知不觉车就到了家门口。婆婆看到我们回来，高兴地合不拢嘴，蹒跚着那双变了形的括号似的腿急忙迎出来。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酸楚。 婆婆已提前把我们的房间打扫得清清爽爽，一尘不染，蓬松的被褥上散发着淡淡的阳光味。快要上高中的女儿抱住婆婆的脖子亲个没完：奶奶，你的腿还疼不？婆婆的脸又笑成了菊花：你们回来了就不疼了。说话间她卷起了两条裤腿，干瘦的腿膝盖上贴着膏药，外面缠着厚厚的护膝。虽已立秋，天气还很闷热潮湿，婆婆腿上的这些东西，让人看了浑身冒汗。我忙从包里拿出在网上买到的特效膏药，女儿快手抢了过去：奶奶，你别太俭省，要勤换用，用完我妈再给你买。摸着奶奶干枯的手，女儿又嗔怪道：奶奶，你咋瘦成这样？要吃点肉，我知道你念佛，人家不是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丈夫笑着说，看咱这眼药瓶子，就是爱她奶奶!一家人都忍不住笑了。 有人说，最好的爱是有温度的，不凉也不烫。婆婆对我们的爱就是这样，给人一种最舒服、最贴心的暖意。如果可能，我愿意替她疼痛。 祝愿我的婆婆，好人有好报，健康长寿！ 上善若水，原名张银萍，女，陕西眉县文化馆干部。通讯地址：陕西眉县凤泉路滨河‧首府眉县文化馆（邮编722300），联系电话：0917-5549821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