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知从哪里所得一株梨树苗,栽植在院中靠墙的地方,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天寒日照,她都小心翼翼的照料,看样子,那不是一株梨树,而是她的孩子。剪枝、施肥,喷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这些粗糙繁琐的农活,经年累月都是自家男人干的事,现在,她却照顾的无微不至,但仅限这一株梨树。
她自嫁到这家,已经忽忽五十多年,生了儿女,白了头发,添了皱纹。绝大多数的年月里,过的都是苦涩的清贫生活,她从来没有抱怨过,男人对自己好,儿女听话孝顺,作为一个农村女人,还有什么比拥有这个两样东西更值得自豪?
一年前,女人眼睛不再清澈明亮,看东西开始恍恍惚惚。去过几家医院,众说纷纭,吃药打针均不见效,所幸说服男人子女不再继续往医院送冤枉钱。
女人依然照料着梨树,冬去春来,梨树长的有孩子手腕那么粗,叶子翠绿,已经能在夏天为她遮挡强烈的日光了。女人却愁眉不展,每天洗漱完毕,都会静静地站在梨树下仰头观望,时而唉声叹气,时而念念有词。
“妈妈,你的眼睛不好,别在这久看了,回屋歇着吧。”女儿担心的说道。
“玲儿,你说这梨树咋还不开花,是不是缺肥料,还是我照顾的太好了?”
“该开花的时候自然会开的,想来好几年了,也快开了吧。”
“哦!”女人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不知是哪一年,女人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但每天还是要求家人将她搀扶到梨树下,抬着头“观望。”
一天中午,许久没有动静的大门,响起了急促的敲打声。女儿去开门,一个瘦小的老头手里拎着一只包袱,问道:“这是吴莎花家吗?”
“不是的,大叔,您找错地方了。”女儿很有礼貌的说道。
瘦老头一脸失望,转身欲走。
“请等一下!”
女人看见母亲正摸索着朝这边走来,脸色异常难看。跑过去搀扶,却感觉到母亲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您能不能多说几句话?”女人扶在门框上,急切地四处“张望”迫切的想听到对方的回答。
瘦老头悠悠的靠近女人,尽量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女人。忽然伸出那双斑驳瘦弱的手,抓住女人一双颤巍巍的小手:“莎花,真的是你吗?”瘦老头哽咽了,却尽量保持笑容。
“你、你是表哥,对,是表哥,我一辈子都记得这声音。”女人颤抖的更加厉害起来,紧紧抓住那双瘦弱的大手。
“表妹,是我,感谢老天爷,终于找到你了。”瘦老头抹了抹眼角泪痕,抽出手替女人擦拭眼角泪花。
“表妹,你受苦了。”
“不苦,这些年过的挺好,这家人对我很好,没遭过大罪。只是惦记爹妈,想念院子里那一树梨花。”
“大舅,舅妈去世多年了,我是现在唯一尚存的吴家人了。大舅舅妈活着时常常念叨你,哀怨自责了一辈子,临死时都在怪罪,说当年若不带你去街市,你就不会走丢……”表哥忽然捂着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口水鼻涕一串串留在水泥地板上。
“妈,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您说过?”女儿简直不敢相信,一股眼泪瞬间溢出眼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她妈,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那死去的养父母怎么能猪狗不如,怎么能将你‘卖’给我这穷光蛋?我宁可一辈子打光棍。她妈,这一辈子,你受苦了!”男人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的说着这些话。
“他爸,不怪谁,养父母是好人,没有她们,当年被人贩子丢在山里早就饿死了。”
“哎呀,妈妈,梨花开了,你闻到它的香味了吗?”女儿转身看到一树雪白的梨花正在绽放,兴奋地呼叫起来。
“是的,真香。我想,我的爹妈现在也一定看到了我们一家团圆,看到了这一树梨花。”
表哥用粗糙瘦弱的手打开带来的包袱,说:“表妹,这是老家的梨树苗,找个地方栽上吧。”
女人紧紧地攥住树苗,已是老泪纵横。
作者简介:濮云,原名刘凯,陕西淳化诗词学会会员,江山文学网檀香书苑总编、顾问;看书网、逐浪网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80后没有眼泪》、《清梦》,作品发表于《淳化快讯》《长风诗社》《西部文学》及红袖添香、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散文在线、诗词在线、逐浪网、看书网、西部文学网、江山文学网等报刊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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