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铃兰 于 2015-1-8 20:57 编辑
《坟边人家》 文/睢子庚 春暮,细雨蒙蒙,下得正酥。坟山下襟带着三户人家,一眼池塘,分居三角,池呈狭长状,曲折的岸边植着一片橘林,林间密挂着片深绿的橘。挨沟壑的那户门前长着三两株桃李,细雨酥酥,桃李青软得油锃,门钩上挂罥着两个老罾,浅灰的竹篾溜滴着清水,屋檐下的瘪铝桶里盛着半斤米虾。屋后绿着一片楠竹林,林后匝连起一阶又一阶的坟冢,山上的坟头杂乱着,村里一死人就往坟山上搁,漫山的坟在春雨里锃得深绿,山上一片郁郁葱葱。山上时有老坟塌陷,时有新坟增添,春后大雨有些墓地上冲刷出两三个骷髅头,过路的人说,有些渗人。户前远处有一条冷冽的小溪,弯曲得似一条打结的白练,溪水(氵虢)(氵虢)在清越的水声里激起一片银白的水花。 夏风未起,热浪在虫鸣里滚动,青绿的竹林里悬着一轮皎月,阿爷坐在林间,抱着顽皮的小孙子看鬼火。阿爷摇着蒲扇,热汗翻腾,从背上蹭下,浸湿了蓝布粗衣。皓月下的坟头上闪烁着白带蓝绿的磷火。阿爷长吸着烟,他用烟杆敲敲青竹节,当当,他笑着就露出满口黄牙,坟边人家一盏灯,阿爷吐着烟云说。 锣鼓锵锵声后,死人已下葬,他的坟头斜插着两面大幡和十多个花花绿绿的花圈,阿爷扛着砍柴刀将它们全斫回家,摆在堂前。阿爷咳了两声,唾了一口痰,然后他将幡纸、花圈的花边纸全裁下来用作烟纸,余下的竹竿和竹篾就束起,越冬时当作柴烧。孙子说,你就不怕?阿爷卷起烟纸, 包了几把烟丝,划了一根火柴,哧——火光在小孙子的脸上跃动。什么怕, 坟边人家么,他用不了,我就将用。 下雨天,雨水淅淅沥沥,阿爷和其他两角的老头划拳抽烟喝酒。仨老头没事干,竟扯了三张烟纸,阿爷在上面画了三条有短有长的线条,然后搓成纸团,阿爷说,抓阄,抓到长的活得长,抓到短的活得短。听说他们仨老头还真是按手中抓着的线条长短一一死去的。 寒潮未尽,流水淙淙,玻璃般洁净的水在拐角旋起白亮的水花,冷冽的溪水浸过阿爷的裤腿。方抽出嫩芽的水草在溪底招摇,小孙子光着屁股蛋在水面拍水花,哗哗,他蹚过水一头栽到溪底掀石板抓螃蟹。阿爷提着老罾,赤着脚,小心翼翼地网着水草旁 的米虾。回到沟壑下的家后,阿爷戴着老花眼镜将米虾中的水草和石子拣 出倒到竹林里。若到晴天,艳阳高悬,竹林外挪着倒影,阿爷把虾米拿到阳光下晒干,一部分拿到村里卖掉,剩下的自家用青椒炒着下饭.小孙子拎着螃蟹在堂屋里玩,螃蟹横着往墙角躲,他就摇晃着往墙,稍不留意,螃蟹夹到了他的脚趾,他蹲在地上哇哇地唤着爷爷.阿爷抽着烟哈着烟气,屋檐下小灶中的竹条燃得正旺,阿爷抽完烟后,从灶台内抽出铁钎,他指着铁钎上的红色螃蟹说,吃吧,熟了。阿爷,烫,小孙子叼着一条螃蟹腿说。 九月初,后屋墈上的树都开始簌 簌地落叶了,枫林里铺了一层火,绯红的火蹿到了树梢再飘落。阿爷,小孙子搂着树叶叫唤着,阿爷阿爷坐在杌凳上望着他,嘴角的纸烟腾着烟云,滑滑的,似溜到了天边。 冬至的时候,山上惟剩下一群光溜的树干陪衬着坟山,孤独和寂寥在寒风里呼号着。地上散满了残枝枯叶,脚踩着会咯吱作响,屋前的三角池塘里澄着一片明镜,洌得见塘底的黑泥和巉石。寒风刮得紧,雁们已经振翮飞远,空荡的苍穹仍晃着漫漫无际的景致。阿爷喜欢脱下薄层棉衣,光着膀子畅洗一番,年年冬至皆如此,无一例外。小孙子搂紧棉衣蹲在码头边抓 水黾,他覆手拍在水面,翻手间,水黾就从指缝间翻个跟斗溜了。 微风拂过坟山头,冻裂的冰面咔咔裂开,清泉瑽瑢地从山顶滚下来,阿爷蹲在门口,凳上摆着一根老烟杆和一袋灿黄的烟丝,阿爷横拿着吹火筒,小孙子点着干柴火,听着破竹头里冒 出的清越的响声。 夜深了,山下一片幽静,阿爷搂着小孙子睡了,灶台里的火星子仍蹿着青烟。 甲午年六月二十日晚
简介: 睢子庚,谱名高力,曾用名天水、冯翊,原名严遥。生于湖南涟源市小村庄。 联系电话:13349675405 电子邮箱:Pingyitt@163.com 联系地址:湖南省郴州市苏仙区湘南学院王仙岭校区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邮编:4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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