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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看见学生排队领钱，前几天又在领，我的孙子为什么没份儿呢？”一大早，林太太阴着脸，见了我劈头就问。
“那是领的贫困住读生生活补助，您的孙子属于走读生，不符合条件。” 听了我的回答，她抿嘴笑了笑，继而反驳说：“我隔壁几个走读生也领过好几回了，前几天有人又领过呢。”
“您的儿子儿媳在外地小包工，每年都有上百万收入，您本人也有职工养老保险，每月也有两千多块进账。您这个家庭就是报上去，也极有可能评不上。”
“事在人为嘛！再说，国家的钱不要白不要！”
“我没经管这个事，先帮您问问再说吧。”
林太太是我的邻居，在大集体时代，她对我家帮助甚多。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个从不多吃多占，也从不多嘴多舌，极易满足，又极惜老怜贫的一个人。我一到学校就问了资助员，走读生中的孤儿也可享受这种补助。所需资料：村镇两级证明和户口本复印件。为此，我专门去她家说明情况。
她说：“几时学校放假我就回老家去开证明，到时请你帮个实心忙，事成之后我定当重谢。”
“帮忙可以，乡里乡亲的说谢就见外了。可您的孙子不是孤儿哪，村里会给您出证明吗，镇里会给您添加‘属实’的意见吗？”
她笑而不答。
目前她还有一个孙子在我校就读，其余的都上大学了。学校放假时，她果然打来了孤儿证明，我说，本期已经过了，下期再说吧。
第二学期学校分配补助名额之前，出于对林太太个人的感激之情，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代她把资料交给了学校资助员。钱很快发了下来。发钱的当天夜里她便来到我家，爽爽快快地摸出两百块钱递给我。
“您这是啥子意思？”
她一扫往日的阴霾，满脸堆笑地说：“孙子把钱领回来了，六百二十五块。班主任告诉他，以后每期都有，也不用再打证明了。”
“您这样做就小看我了，我连外人的钱也从未收过，怎么可能收您的呢？”
她怪不过意地把钱揣进自己荷包，继续聊了一会家常便回去了。在聊天的过程中，她口口声声千恩万谢的，还希望我再接再厉。她走后，我脑子里老是回旋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从前那么纯洁的一个人，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儿了呢？接着她又返回来，给我提来几斤麻豌豆，外加一把新鲜蒜苗，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并顺便叮嘱她，要立即打电话跟儿子讲清楚，如果有人复查，一定要说成孤儿家庭，不然就露馅了。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可是一个周末例会前，我正在办公室忙着批改作业，校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装着很随便的样子说道：“林太太的孙子，我打电话核实过，不是真正的孤儿。”
虽然校长说得轻描淡写，但响鼓不用重捶打。一定是林太太忘了告诉儿子！我气不打一处来，真想立马去责骂她一顿。但仔细一揣摩，才意会到户口本上写得明明白白，林太太的孙子有无父母一看便知，打电话求证不过是个托词而已。想到这里，我主动向校长承认了错误：“校长，我给学校添麻烦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下不为例就行了。救济贫困生的钱，我们不能肥上添膘，要雪中送炭。好政策要有好的落实，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有好的效果。”
我无意间成了造假者的帮凶，夫复何言，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我和校长的谈话，恰巧被林太太孙子的班主任听到了，他的一番插话更是让我和校长都大吃一惊。他说，林太太的孙子告诉他，孤儿证明是林太太去地摊上办的假证。
班主任讲到这里，我又联想起林太太本来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她的那份职工养老保险明摆着也是个假的，她的儿子声称在外小包工，可是从来没听说过具体工地在哪儿，会不会是在外面制售假证呢？
班主任继续讲道：“林太太的孙子还告诉我说，他有父有母，家中除了镇里，在县城省城也有房产，银行还有几百万存款，愿意将学校分配给他的这个指标让给同桌——一个真正的孤儿。”
“既然同桌是真正的孤儿，本应有指标嘛，何必要得他这一份呢？”我问班主任。
“同桌所在村的干部有点那个，不递包好烟就不给你开证明。同桌因为无钱买香烟，因而孤儿证明也黄了。”
“孙子交给林太太的钱……”
“春节时父母给他的押岁钱！”
【作者简介】程贤富，男，现年56岁，重庆云阳一山区学校教师。2013年10月开始写作，2015年1月加入地方作家协会。现已在地方刊物及网络刊物上，发表文章近百篇。其作品文字质朴，感情充沛，乡土气息浓郁，深受读者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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