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纪散文]忠实祭

              《忠实祭》
   一一一喧嚣之后的哀痛与思索

      那段时间，所有认识汉字的人都惊愕且悲哀，习惯于把《白鹿原》看作一座大山的当代文人以为陈忠实不会死。
      陈忠实还会死?
      象四十年前中国人不相信毛主席还会死一样。如果说毛泽东的远行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天崩，陈忠实的安息对中国文坛就是一次地裂。
     那段时间里我躲进自己的心灵囹圄。不是坐在书桌前无所事事，就是站在人家的背后面无表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最好学会对一切事物绝不情形于色，只有如此你才能面对世界冷眼向洋。
      那段时间报纸上全是吊唁的头和面，网络间爬满带黑纱的文虫，所有的表情不是哀哀哽咽便是慷慨陈情。那段时间编辑不管他高雅文学乡土语言垄上风情还是灶间星火，只要是含悲的文字一律放行，
       于是一一一
曾经批评压制过忠实文学的领导理顺头发扎好领带虽然手里拿着秘书的稿子毕竟离开高背坐椅站在了闪光灯下，
曾经怀疑敌视嫉妒批判过忠实文学的各大门派掌门也起身离开武当峨嵋和少室山，他们一定要和这位曾经的对手和朋友作最后的道别，
曾经一文之教一字之师一面之缘的忠实文学的追逐者止不住抽咽成声挥泪滂沱地表达受教受施的感恩，
曾经被忠实那能舔碗的舌头光顾那怕一回的饭店老板也拿起如筷子般全是棱角的笔开始记录那次美好的回忆……
     那段时间，所有能沾上一点光彩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表明自己是忠实的朋友后辈和学生。甚至，一个从未走出过渭南的乡土作者还说陈老出名前和自己在甘井乡文化站呆了三年，这个经历把周围人差点就羡煞死了。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女同学毛毛说她爸在北京和毛主席住隔壁，我们立刻投票选她当了班长。爸爸搬火车道叉的范林能顺利当上我们铁道游击队的大队长刘洪，也是因为他告诉大家他爸在火车上天天能见到毛主席。
      谁让物以类聚近德隆者望必尊?谁让无机无缘的小人物们没有才能也肯定缺少光环?
      所以我只能自惭形秽，就象个穿着破烂的小叫化把一个又红又大的寿挑要送给自己最崇敬的长者却无由近前只好羞怯地藏在身后。
         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当然不知道忠实文学还有那么多鲜为人知的委屈，这时候忠于忠实的人慷慨陈词，极大地愤怒于不学无术的官权上司们对忠实的批评抑制迫害甚至心灵折磨。我不知道为什么先生活着时他们不站出来说那怕一句公道话，而要在先生停止了思考之后却大放影射抨击甚至公开讨伐之词?
         也许，这样可以表明自己是文学的忠实者。
      历史上的中国人其实都是这样子。李陵兵败时司马迁说公道话的结果是受辱，到司马迁受伤时，这不平和愤懑只留给了后人。但不管后人怎样表白自己是司马迁人格的仰慕者，而司马迁却名垂千古。
       这就够了!
       那时还有人对追悼会上条幅的错别字大发雷霆，其实对文学的忠实与否不在于写错几个字，何必用这种诘责去伤害几个诚恳的书法学生的自尊，而这也表明不了自己是继承了忠实文学衣钵的。反到让悲伤的人生出许多腹诽，因为中国人一贯就用打击别人来抬高自巳。
      还有人引用陈忠实和路遥的轶事，说路遥曾骂过“曰他妈的文学”，说陈忠实也骂过“你到懂的个球”，我知道这是文学的辛苦和对文学忠实的牢骚，这印证了路遥陈忠实作为普通人追求忠实的心灵煎熬和苦涩，也应验老舍先生“如果人人都能当作家那作家比驴子还多”的预言(当然今天的现代化把驴子都送上了菜桌，是驴子多还是作家多实难考证)，我只是觉得解气而已。
      忠诚做事谓之实，念思在心谓之真。我之于陈老先生，没有一面一文之缘分之点拨。我之平静是因为忠实不死，忠实的文学不死!
       昨天看网络，一个发表了第一篇精品文章的作者写自己的追求渴望迫切哭泣与激动，这使我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但我叹息却无语，因为我品尝过苦涩之后才有了今天的平静和超逸。我能告诉她“获奖和成名是身外的事，只有忠实的文学才属于自己”么?我只想把路遥的话重复一遍：这曰他妈的文学!
      我曾经无数个朝思暮想，文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名成家?
       后来我想通了，爬山者不一定非要爬到山顶才能看风景，回头望望走过的路，你可能更欢呼于你奋力的过程。
         对山顶的信念是爬山者的忠实，忠实文学需要真实的自我。忠实，就是看别人装模作样的呻吟时庆幸自己没病，忠实，就是踏踏实实地用心了，才知道自己有力。
      学生问：您写了那么多文章为什么不加入什么会或与什么会签约？
      我说，我写作的原因是我想写，何必把自己的文章贴上标签出售或刻进石头不朽，我知道自己不会成为大海上标航的灯塔，但黑暗中一线闪烁总能照亮别人脚下的路，谁让我们的人生如此短暂？
       酷热难当的下午。忠实的狗卧在葡萄架下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布谷鸟在不知哪里的树间只喊了个布字就被噤了声，被抽干了水分的庄稼低着头向大地祈祷，这个无精打采的世界总是需要一种精神和信念才能成为我们生存下去的寄托。
      我郁郁地从藤椅上起来回到书房，老风扇呼呼地响着单调和刺耳。我又看到了那朵别在书架上的小白花。
      这是在那些无所寄托的某个下午，我用一张没写一个字的草稿纸编的，我的手很笨，就象我的文思一样不敏，所以这朵花粗糙而俗气。所幸她传递了我的哀思，感情忠实，还在乎什么形式!
      我轻轻取下这朵小花，因为是纸花所以不变颜色也不萧蓑颓败。我就又想起了先生。
      喧嚣过去后一切都沉静下来。这时还有人念叨先生吗?
     陶渊明有《挽歌》曰一一
    亲戚或余悲，
    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
    托体同山阿。
     鲁迅先生说：
    “尚能如此，也就够了”。
      我忽然有了想写点什么的冲动，这大概就是祭文的开头那样“惟于家祭之七曰，方能成言致祭在天之灵”吧。
      于是我写了这些文字。
      谨以此遥祭文学的忠实!
      谨以此纪念忠实的文学!

(2016年麦月)
[刘振纪：曾用笔名文辰己，65后。高中语文教师，曾在纸媒和网络发表小说散文长篇通讯百余篇，自由写作者。近年以心态散文为主，崇尚鲁迅的深邃犀利，杨朔的激情歌唱，余秋雨的凝重和苍凉。]

欣赏佳作，问好老师，共同缅怀陈忠实老师！

那段时间，所有认识汉字的人都惊愕且悲哀，习惯于把《白鹿原》看作一座大山的当代文人以为陈忠实不会死。
      陈忠实还会死?
      象四十年前中国人不相信毛主席还会死一样。如果说毛泽东的远行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天崩，陈忠实的安息对中国文坛就是一次地裂。
     那段时间里我躲进自己的心灵囹圄。不是坐在书桌前无所事事，就是站在人家的背后面无表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最好学会对一切事物绝不情形于色，只有如此你才能面对世界冷眼向洋。
      那段时间报纸上全是吊唁的头和面，网络间爬满带黑纱的文虫，所有的表情不是哀哀哽咽便是慷慨陈情。那段时间编辑不管他高雅文学乡土语言垄上风情还是灶间星火，只要是含悲的文字一律放行，
       于是一一一
曾经批评压制过忠实文学的领导理顺头发扎好领带虽然手里拿着秘书的稿子毕竟离开高背坐椅站在了闪光灯下，
曾经怀疑敌视嫉妒批判过忠实文学的各大门派掌门也起身离开武当峨嵋和少室山，他们一定要和这位曾经的对手和朋友作最后的道别，
曾经一文之教一字之师一面之缘的忠实文学的追逐者止不住抽咽成声挥泪滂沱地表达受教受施的感恩，
曾经被忠实那能舔碗的舌头光顾那怕一回的饭店老板也拿起如筷子般全是棱角的笔开始记录那次美好的回忆……
     那段时间，所有能沾上一点光彩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表明自己是忠实的朋友后辈和学生。甚至，一个从未走出过渭南的乡土作者还说陈老出名前和自己在甘井乡文化站呆了三年，这个经历把周围人差点就羡煞死了。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女同学毛毛说她爸在北京和毛主席住隔壁，我们立刻投票选她当了班长。爸爸搬火车道叉的范林能顺利当上我们铁道游击队的大队长刘洪，也是因为他告诉大家他爸在火车上天天能见到毛主席。
      谁让物以类聚近德隆者望必尊?谁让无机无缘的小人物们没有才能也肯定缺少光环?
      所以我只能自惭形秽，就象个穿着破烂的小叫化把一个又红又大的寿挑要送给自己最崇敬的长者却无由近前只好羞怯地藏在身后。
         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当然不知道忠实文学还有那么多鲜为人知的委屈，这时候忠于忠实的人慷慨陈词，极大地愤怒于不学无术的官权上司们对忠实的批评抑制迫害甚至心灵折磨。我不知道为什么先生活着时他们不站出来说那怕一句公道话，而要在先生停止了思考之后却大放影射抨击甚至公开讨伐之词?
         也许，这样可以表明自己是文学的忠实者。
      历史上的中国人其实都是这样子。李陵兵败时司马迁说公道话的结果是受辱，到司马迁受伤时，这不平和愤懑只留给了后人。但不管后人怎样表白自己是司马迁人格的仰慕者，而司马迁却名垂千古。
       这就够了!
       那时还有人对追悼会上条幅的错别字大发雷霆，其实对文学的忠实与否不在于写错几个字，何必用这种诘责去伤害几个诚恳的书法学生的自尊，而这也表明不了自己是继承了忠实文学衣钵的。反到让悲伤的人生出许多腹诽，因为中国人一贯就用打击别人来抬高自巳。
      还有人引用陈忠实和路遥的轶事，说路遥曾骂过“曰他妈的文学”，说陈忠实也骂过“你到懂的个球”，我知道这是文学的辛苦和对文学忠实的牢骚，这印证了路遥陈忠实作为普通人追求忠实的心灵煎熬和苦涩，也应验老舍先生“如果人人都能当作家那作家比驴子还多”的预言(当然今天的现代化把驴子都送上了菜桌，是驴子多还是作家多实难考证)，我只是觉得解气而已。
      忠诚做事谓之实，念思在心谓之真。我之于陈老先生，没有一面一文之缘分之点拨。我之平静是因为忠实不死，忠实的文学不死!
       昨天看网络，一个发表了第一篇精品文章的作者写自己的追求渴望迫切哭泣与激动，这使我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但我叹息却无语，因为我品尝过苦涩之后才有了今天的平静和超逸。我能告诉她“获奖和成名是身外的事，只有忠实的文学才属于自己”么?我只想把路遥的话重复一遍：这曰他妈的文学!
      我曾经无数个朝思暮想，文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名成家?
       后来我想通了，爬山者不一定非要爬到山顶才能看风景，回头望望走过的路，你可能更欢呼于你奋力的过程。
         对山顶的信念是爬山者的忠实，忠实文学需要真实的自我。忠实，就是看别人装模作样的呻吟时庆幸自己没病，忠实，就是踏踏实实地用心了，才知道自己有力。
      学生问：您写了那么多文章为什么不加入什么会或与什么会签约？
      我说，我写作的原因是我想写，何必把自己的文章贴上标签出售或刻进石头不朽，我知道自己不会成为大海上标航的灯塔，但黑暗中一线闪烁总能照亮别人脚下的路，谁让我们的人生如此短暂？
       酷热难当的下午。忠实的狗卧在葡萄架下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布谷鸟在不知哪里的树间只喊了个布字就被噤了声，被抽干了水分的庄稼低着头向大地祈祷，这个无精打采的世界总是需要一种精神和信念才能成为我们生存下去的寄托。
      我郁郁地从藤椅上起来回到书房，老风扇呼呼地响着单调和刺耳。我又看到了那朵别在书架上的小白花。
      这是在那些无所寄托的某个下午，我用一张没写一个字的草稿纸编的，我的手很笨，就象我的文思一样不敏，所以这朵花粗糙而俗气。所幸她传递了我的哀思，感情忠实，还在乎什么形式!
      我轻轻取下这朵小花，因为是纸花所以不变颜色也不萧蓑颓败。我就又想起了先生。
      喧嚣过去后一切都沉静下来。这时还有人念叨先生吗?
     陶渊明有《挽歌》曰一一
    亲戚或余悲，
    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
    托体同山阿。
     鲁迅先生说：
    “尚能如此，也就够了”。
      我忽然有了想写点什么的冲动，这大概就是祭文的开头那样“惟于家祭之七曰，方能成言致祭在天之灵”吧。
      于是我写了这些文字。
      谨以此遥祭文学的忠实!
      谨以此纪念忠实的文学!

文笔丰富，语句精彩。
欣赏。

谢谢梁老师，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你的简历，还在新疆工作吧，向你问好

文笔丰富，语句精彩。欣赏佳作，问好老师，共同缅怀陈忠实老师！

昨天看网络，一个发表了第一篇精品文章的作者写自己的追求渴望迫切哭泣与激动，这使我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但我叹息却无语，因为我品尝过苦涩之后才有了今天的平静和超逸。我能告诉她“获奖和成名是身外的事，只有忠实的文学才属于自己”么?我只想把路遥的话重复一遍：这曰他妈的文学!
      我曾经无数个朝思暮想，文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名成家?
       后来我想通了，爬山者不一定非要爬到山顶才能看风景，回头望望走过的路，你可能更欢呼于你奋力的过程。
         对山顶的信念是爬山者的忠实，忠实文学需要真实的自我。忠实，就是看别人装模作样的呻吟时庆幸自己没病，忠实，就是踏踏实实地用心了，才知道自己有力。
      学生问：您写了那么多文章为什么不加入什么会或与什么会签约？
      我说，我写作的原因是我想写，何必把自己的文章贴上标签出售或刻进石头不朽，我知道自己不会成为大海上标航的灯塔，但黑暗中一线闪烁总能照亮别人脚下的路，谁让我们的人生如此短暂？


老师，好有个性的独到见解！佩服之至！

野泉心悦清风舞，少见知音几折弦。何人援琴流水曲，千言难酬高山义。谢谢罗老师梁老师寒秋和清泉等各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