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夏天,田野里满目苍翠、流水淙淙,有趣的事物就像夜空中的繁星一样,至今在脑海中还眨呀眨的,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最难忘的是家乡的清水河,不知给童年的夏天带来了多少欢乐!常常以洗衣服或打猪草为借口,我和伙伴们跑到距离村子两三里地以外的清水河玩。打满一篮子青草,连同篮子放在清水里淘洗去泥巴,只等涳干水;洗干净衣服,摊开晾晒在河边沙滩上或草坪上,河滩上就像盛开了五颜六色的花儿。这时就可以尽情玩水了,就可以尽情玩水了。把裤腿挽得高高的,下到清凌凌的河水里,一股清凉蹿遍全身,每个毛孔都要醉了似的。搬开石块就能捉到呆头呆脑的螃蟹,还有小鱼小虾,偶尔还会看到小龟,但这些机灵的小家伙懂得迂回战术,总能顺利逃脱,这样玩一天都不觉得肚子饿。玩累了就去芦苇深处的水区游泳,无非是狗刨、互相撩水嬉闹,欢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天气晴好、农活不忙的时候,我们一群半大孩子要么赤着双脚在纵横交错的稻田里摸泥鳅、拾田螺,要么在水渠里捉小鱼。我最怕淤泥那种黏糊糊的感觉和水里叫不上名的各色虫子,还有蛇!于是待不长时间就要上岸。战利品总是属于哥哥们的,但回到家也可以共享美味:趁父母亲不注意,偷点菜油放在乌黑发亮的大铁锅里,加点盐,先爆炒再慢火炖熟,那渐渐弥漫开来的香味让人馋得能忘了生日!在清浅的水渠里捉几只漆黑漆黑的小蝌蚪也很好玩的,装在玻璃瓶里带回家,每天看它游来游去,眼巴巴地寻找彼岸,在希冀中一天天长大。当它长出了两只前腿,便觉得这小东西“成精”了,不可爱了,于是再把它们带到水渠里放掉。
夏收时节,父母亲带着哥哥们冒着酷暑割麦子,我就负责搞好后勤保障,或者在家做饭,或者在麦地里跑前跑后送水。那时候没有收割机,父辈们没日没夜地奋战在在田间地头,龙口夺食。麦子基本靠人工一把一把地收割,家庭条件好的人家会花钱雇一两个麦客来割麦子。天刚麻麻亮,父亲就磨好镰刀,用大拇指在刃片上试一试快不快,见母亲已做好早饭,就吆喝我们起床吃饭去割麦,那时的瞌睡虫缠着人就是赶不走,但慑于父亲的威严,自己好顺从;中午火辣辣的日头烘烤着大地,父辈们午饭后稍微休整一下就趁着火色又下镰割麦。傍晚时分,阵阵下山风从远处的太白山上轻轻拂来,脊背上大片的汗渍慢慢被风干,浑身凉飕飕的舒服。父母亲和哥哥们装满高高一架子车麦捆,前拉后推地往二里地远的自家麦场上转移,留下我照看地里剩下的麦捆。听着吱纽吱纽的车轴摩擦声渐渐远去,看到南山上隐约的灯光渐次亮起,神秘地眨着眼睛,漆黑的天幕上一闪一闪的繁星越聚越多,我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那时虽然民心淳朴,但还是心有余悸,每听到路边有人经过,我便握紧手中的镰刀,装作男孩子一样大声地吹口哨(这是跟哥哥学的)给自己壮胆。连日来,人们忙着割麦、摊场、碾场、翻场、起场、堆麦秸垛、扬场、晒麦子、装袋入仓,直到这时,他们才能轻松地吐一口气,而细心的母亲还要带着我们去收割过的麦地里一字儿排开,捡拾丢在地里的麦穗……
晚上,父辈们从打麦场上收工回家后,打麦场就成了孩子们的欢乐的天堂。麦场上每隔十多米就有一根高高的临时电线杆,上面挂着一盏盏雪亮的大灯泡,照得夜晚的打麦场亮如白昼,引来无数蚊虫飞蛾尽情狂欢。我们爬上麦秸垛跳蹦蹦床,男孩子比谁跳得高,使出吃奶的劲,往往就把不知谁家的麦秸垛跳塌了;或者围着麦秸垛、油菜垛捉迷藏,男孩子在蓬松的麦草里翻筋斗,女孩子练习下腰,摔倒了就躺在麦草里咯咯咯大笑,还有的在伙伴一左一右的保护下练习骑加重自行车,先是掏三角骑车,当终于能独立地跨在梁上骑着自行车飞奔时,就好像当了飞行员一样自豪……
盛夏的早晨,是找寻收集蝉蜕的最佳时机,路边的树上、草丛里总能捡到一大把。每天早晨起个大早就能收小半篮子,积攒到足够多的时候拿到街道的药铺去卖,竟然有一份不菲的收益,买一根冰棍儿,买本小人书或者铅笔本子什么的还绰绰有余。有时候就手痒痒,想捉树上那歇斯底里聒噪的蝉。好不容易笨拙地爬上树,蝉却飞走了;下又下不来,呆在树上干着急,就咬着牙抱着树干“哧溜”一声往下滑——结果肚皮就被粗糙的树皮啃了一串血印子!傍晚时分,蝉鸣此起彼伏,赶趟儿似的开音乐会,使乡村生活增添了不少生机。晚饭后天快擦黑时,我就满院子里寻找幼蝉蛰伏的洞口,等待它们从居住的洞里爬出来。洞的空间一般有大拇指般粗细,与地面只隔薄薄的一层土,洞口犹如一粒黄豆大小。如果用手指轻轻一捅,洞口豁然开朗,潜伏在里面的幼蝉便惊呆在你的面前,只需用手轻轻一抠洞口,手指一捏,幼蝉便乖乖地被提了出来;若它的洞穴很深,又没有带小铲子的话,可以就近找一根小树枝,伸进洞里,等它抓住树枝了,提出树枝就可以捉住它。到了晚上,侥幸逃脱的幼蝉爬上就近的树木,被捉的幼蝉随便放在家里的梯子、横梁上,等待着华丽蜕变。据说,如果一只蝉双翼在展开的过程中受到了惊扰,这只蝉将终生残废,也许根本无法飞行,并且无法发声。因此幼蝉等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进入梦乡,才开始艰辛的蜕变。现在的孩子们难得看到这新鲜有趣而惊心动魄的一幕了。
在学校里午休既新鲜又受罪。同桌两人谁到校早就能睡在宽敞的桌子上,另一人只好蜷缩在窄小的长凳上,睡梦中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来。我经常去的晚,觉得总睡凳子不公平,就和同桌协商:不管来的迟早,各人坐各人的座位,趴在桌面上睡觉或做作业,互不干涉。我往往在一片呼噜声中专心写作业,就被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发现了。他笑着说,也好,你不瞌睡就学习吧,上课前十五分钟记着到我办公室叫醒我!一次两次还行,我都照办了,后来心里就不高兴了:我又不是你的小闹钟。于是,就想捉弄一下老师。那天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上课预备铃、正式铃声都响过了,还不见老师的影子。有些同学就催我:课代表,快去叫老师!我这才急急地跑下楼——老师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快步走过来。看见我就低声说道,你怎么没来叫我?我装作一脸懊悔:老师,我做作业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想来真后悔,老师也不容易呀,既要在自家地里作务庄稼,还要干好学校里的教学工作!
如今,那条带给我童年无限快乐的清水河已经干涸,隐藏着无数小精灵的稻田变成了旱田,成片的麦地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猕猴桃园子,碌碡静静地埋没在草丛里。虽然物是人非,傍晚时分热闹的蝉鸣总是把我的思绪牵到过往的岁月,或许,这就是心中浓的化不开的一份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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