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君小说】感谢盲肠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10-9 21:08:31

本帖最后由妖怪山于 2016-10-11 19:57 编辑

　　周凤山下了班就三步两步进了我的办公室。坐也不坐，就站在办公桌前，端起我的茶杯，咕咚咕咚把我泡好的一杯茶喝了个底朝天。一般人都不用别人的杯子喝水，更何况人家也没有让你。我们这里是建筑施工队，大都是干粗活的下力人，性格多粗狂豪爽不拘细节，没有那么多讲究。谁要是在这些事惰上计较，那就会被当成“小女人”，他们会从心底里鄙视你，把你当另类。
　　喂，马千里，你是不是这几天要回乡探亲？周凤山把刚才喝到嘴里的一片茶叶吐到地上看着我说。
　　是，明天不走后天走。我回答，顺手掂起暖水瓶给茶杯里添水。我们工地上都喝一种老粗杆子茶，喝一天都还有颜色。
　　托你个事！给捎个人！
　　稀奇！有捎钱捎东西的，还有捎人哩？把你捎回去？想老婆了？我打趣。
　　嘿嘿！周凤山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不是让你捎我，你捎得动我吗？我是想托你探亲回来时，到我家把你嫂子带来。路远，没出过远门，咱这工地得倒几回车，不好找！周凤山从怀里掏出一包大前门，一把撕开烟盒，从里面取出两支，啪的一声撂在我面前一支，把另一支叼在自己嘴上。火，火……伸手向我要火柴。
　　我笑了，说，你这是二等烟民！一等烟民有烟有火；二等烟民有烟无火；三等烟民无烟无火。我明白，这烟是周凤山特意买来求我办事哩。
　　我是去年毕业分配到这个工程队的。偶而的机缘认识了周凤山，知道我们俩个是小老乡。他家在尚花村，离我家有八里路。尚花村在去县上的公路边上，村头有棵白果树。那树高十来丈，十里方圆都能看得见，不知道尚花村的都叫白果树村。
　　听到周凤山是让我把他老婆带来，我说捎什么都中，捎人不中，捎女人更不中！
　　为啥？！周凤山瞪起了牛蛋眼。
　　为啥？真不懂吗？我好色呀！万一我路上和嫂子干上了，我怕你打我！
　　周凤山笑了。他也知道，从我们家乡来队上，要转两次车，顺了得走两天，买票不顺的话得三天才到。这两三天俩人在一块……周凤山一巴掌拍在我头上，说，就你那球样，你嫂子能看上你？！
　　我说，这男女之间的事，你可别说，王八看绿豆各自对眼呢！万一嫂子看上我，我可是把持不住！
　　好好好！你嫂子看上你，你就给她当儿子！不过，你要是胡骚情，小心她一脚把蛋给你踢流了！
　　说好了，不管是吧？
　　不管！不管！
　　建筑队上都是下力人，说说骚话也就是过过嘴瘾，其实，有贼心没贼胆的！
　　我拿出火柴，擦地一声划着火给周凤山先点着叼在嘴上的烟，然后给自己也点上。我们相向喷出两股浓烟。在烟雾弥漫中我和周凤山都哈哈大笑。
　　2

　　下汽车，又走了几里山路才走到我们村。走得我出了一身的汗。不是路不好走，是我带的东西有点多。我给老爸带了羊皮袄羊皮裤。老爸是老寒腿，早就想要这些呢。我给老妈买的温身衣温身裤。山里人，夏天的日子好过。不管白天太阳怎么个毒，夜里都凉凉嗖嗖的好过。就是冬天太冷，上了岁数的人更怕冷。打发了爹娘，也不能慢待了妹子。我给妹子买了几件衣裳，还有花头巾和一双黑皮鞋。除此之外，还带了些点心和糖果。点心是给家里人的，糖果是打发邻里来看热闹的孩子们的。老爹再三交待，脸朝外的人，自己不吃都中，可不能省了孩子们的嘴，不然会被村上人骂的。所以，光是水果糖我就带了五斤。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就有分量了，提着个旅行袋往山上走，就走出了一身的臭汗。
　　我的家乡虽然穷，却山青水秀，有茂林修竹，有小溪流淌，山坡河畔，野花遍地，空气清新。走在弯弯盘山道上，顶着蓝天白云，心情就特别舒爽。这地方的人吃的用的不缺，就是缺钱。若是家里有个在外面工作的人给家里寄个活便钱，那日子是很好过的。所以，好一点的姑娘都愿意嫁个在外工作的。你只要是在外工作的，那怕就是个下大力的工人，好姑娘也排着队任你挑。
　　因为信上说了，家里知道我这两天到。一进村，正好碰见我妹妹。一家人相见真是亲情融融呀！父母身体都好，妹子过年就出嫁了。回到家里，在亲人关爱的包围中，我的身心真正放松了。一天午睡中突然醒来，看见我妈坐在床边看着我。我说，妈你这是弄啥哩？我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就是想多看看你。
　　两天后，我妈又开始张罗着给我找对象了。她从我大婶子那里领来一个姑娘让我相。我的本意是想在单位找个自带饭票的工作人员，不想在农村找。但是，见那姑娘眉眼俊俏，身材丰腴，尤其是说话声音甜脆就动了心，答应过年时结婚。我妈为了让我们在一块多聊聊，培养培养感情，就叫她和我妹妹住在一块。有一天，我俩单独在一起，我把她放倒在床上趴了上去。她紧紧抓住裤带说，不行，现在不行！我说我急了。她说等结婚才可以。我说等结了我狠整你！她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笑着说，撑你个横不樑！

　　3
　　十二天探亲假一眨眼就完了。
　　为兑现对周凤山的承诺，我顺路来到白果树村，问了一个小姑娘，找到了周凤山的家。也可能周凤山早有信到家，我一进门，周凤山的爹娘就知道我的光临了。
　　和周凤山爹娘相见时的客气话我就不多叙述了。
　　当我见到周凤山的女人时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不是小惊，而是大吃一惊，我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周凤山他女人只是抿着嘴笑，两只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她似乎早知道带她去施工队找周凤山的人是我。
　　你知道我见到周凤山的女人为啥大吃一惊，那女人不是别人，竟是我初中时的同桌刘金霞！我初中毕业后考了建工中专，刘金霞啥也没考上。毕业后就再没见过面，谁知道几年后她嫁的人竟是周凤山呢！
　　这个刘金霞可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初中三年，我们几乎一直处在“战争”状态。战争的原因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势力范围，为了守住“国门”，守住“尊严”我们不停的斗气。我们在课桌中间画一个中间线，规定谁的胳膊都不许越界。而我常常越界，有时她一不小心，也有越界的时候。我越界的时候她就狠狠推我，她越界的时候我就报复她。我们互相刁难，不给对方方便。我俩的课桌一头靠墙，我的坐位在靠墙的一侧，我要到我的座位上必须经过她的座位，我经过时她得站起来让一让。她恶作剧常常堵住不让我过。有一次上课铃都响了，她坐着不让，没办法我只好从桌子下钻。钻桌子时，“咚”的一下磕住头，磕了一个包，她高兴的笑着，脆生生地笑着，笑得格格响。
　　上学时的刘金霞漂亮苗条，现在的刘金霞白晢丰腴。
　　我正想叫刘金霞的名字，见刘金霞向我摆着手使眼色，便住了口。
　　中午在周凤山家吃的饭，炸虾卷烙馍。虾是周凤山他爹在小河沟里捞的，活蹦乱跳，大小不一，一淘一洗，和上白面香油一炸，卷上烙馍，那个鲜香呀，难以形容！我也没有白吃他们的，刘金霞给她男人带的东西有两大布袋子，十几斤板栗，十几斤核桃。吃了饭，我扛起袋子就和刘金霞上路了。
　　4
　　我们俩开始的时候是一前一后，拉开几步，以免被人误认为是小俩口。走出村子后，我们就并肩而行了。
　　我问刘金霞，刚才见面时你给我摆手挤眼的是什么意思。
　　刘金霞说，我收到凤山的信就知道是你，我没给他们说透，老辈人心眼多，怕他们胡操心。
　　我点头表示同意。心想，老人是怕我俩在路上搞在一起。我觉得老人的担心很可笑，不是同学，即便原来不认识，就不能搞到一起吗？
　　我们到县城坐汽车到省城，又从省城坐火车到汉口。
　　你坐里面。你十七。上了火车，我对刘金霞说。
　　我是妻？唉，我不是你的……刘金霞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噢，我是说你17号，我18号，你坐里面安静。
　　嘿嘿……刘金霞莫名其妙地笑了。
　　上学的时候咱俩可没少硌气，那时小，也不知道让着你一点，同学都说咱俩是一对冤家，想起来我可没胸怀，对不起了！坐火车无聊，我找话说。
　　谁要你让！我巴不得天天跟你斗气！
　　啥？
　　跟你斗气就是跟你联系，你学习好，我羡慕你，怕你不理我，我就……刘金霞羞涩地一笑说，那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
　　我恍然大悟。我也给你说实话吧，我不让你，也是为了掩盖内心对你的一种感情，那叫暗恋吧！
　　毕业了就等于分手了，再也无法和你硌气了。听说你考上了中专，为你高兴。以后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跟周凤山结婚时我都哭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都沉默了。
　　嗨！这回回家订了个对象还满意吧？刘金霞打破沉默。
　　对象？啊，是对了个象，叫张巧玲，准备过年结婚了。我露底。
　　你看巧玲像不像我？刘金霞一笑也是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像只狡猾的小兽。
　　你？啊！我惊讶。
　　巧玲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是我让我妈找媒人给你提的亲！刘金霞捂着嘴笑。
　　那，那，咱这不又成了亲戚了！我得叫你大姨姐了！
　　先对谁都不要说破，见周凤山别说咱俩的事，他心小。
　　嗯，嗯！
　　5
　　到汉口后还得坐汽车才能到我们施工的工地。不料，汽车却因下雨公路塌方而停运了。
　　我们在去工地的汽车站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道路开通的消息。天快黑了，看着其他等车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走了，我对刘金霞说，今天是走不了了，找个旅社住下明天再说吧！刘金霞说，也只好如此了。
　　我们在车站问了几个旅馆，都说客满。后来走到西城旅馆，我把肩上扛着的袋子往地上一放，上前问服务员。服务员说，只有一间房子了。我看着刘金霞，拿目光问她怎么办？刘金霞说，一间就一间，再不要连这一间都没有了！背着几十斤东西再往哪里去呀？咱就是坐一夜也得有个地方吃点喝点呀！要上吧，一间就一间！
　　我站在那儿没有动。我不想定这间房。要是定了房，我俩人，孤男寡女，在宾馆里在一间房子过夜，没有事也是有事，我是掉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时，我突然感到肚子刀绞着一样疼，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滴。刘金霞和宾馆服务员一看都吓坏了。还是服务员有经验，她赶快拨打电话叫来急救车，把我拉到了医院。刘金霞也一同到了医院。
　　到医院一检查，我患的是急性盲肠炎，需要马上动手术。医院当即给我动了手术。手术后，我让刘金霞打电报给我们单位，说我旅途得了急病在汉口江下医院住院。
　　第二天中午，我们王队长就带着周凤山赶到了医院。
　　他们到医院时，刘金霞正坐在床边给我喂饭呢。
　　小手术，也没有多大痛苦，队长和周凤山都来了，我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
　　趁王队长去交手术费、刘金霞去洗碗的时候，周凤山逗着我问，您俩没事吧？
　　我笑得肚皮疼。说，昨天一到汉口我就进医院了，肚子疼得直流冷汗，在这医院里能办事吗？哼！要不是得了急病，我能放过嫂子那一身肥膘肉吗？
　　说完我们都笑起来。
　　我一笑刀口就疼了。
　　想来，我得感谢我的盲肠了，不然我说不清嘴！
　　写于2016.10.7
河北唐山国防道49号中铁一局二公司李炳君电话13231515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