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勇散文】追忆奶奶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11-15 23:30:00

本帖最后由远鸿时有声于 2016-11-16 00:18 编辑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春节前夕，我亲爱的奶奶突发脑血，倒在了亲戚家的炕头。此后，她老人家便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持续昏睡半个多月，在沉沉的鼾声中静静地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时光。

      我记得很清，她老人家故去的那天，是农历正月初九。那天的天阴得很重，寒风刺骨。待送她老人家入土时，雪便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一直下到了正月十五。至今，我仍固执地认为，奶奶仍在另一个世界健壮地活着，依旧是那么慈祥，依旧是那么硬朗。我甚至幻想，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再见到她，和老人家再拉家常。

      就在奶奶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守在她老人家身边。沉睡中的奶奶看起来很安详，一绺花白的头发零乱地伏在她苍白的面颊，双眼紧闭，干燥的双唇微微张开，伴随一阵阵鼾声，整个面部一直都没歇着，时时都在有节奏的运动，给人一种宁静的安慰，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一切都很正常，奶奶只不过是太累了，仿佛正在用这十五天的酣睡来恢复她这一生因起早贪黑所久积的疲劳。我真希望就一直这样陪在奶奶身边，直至她老人说家睁开双眼重新精精神神地回到我们中间。　

      奶奶，您可知道，我们是多么期望您能战胜死神，坚定地苏醒过来呀，可是，我们的一声声呼唤和医生的全力抢救，最终都归于徒劳。奶奶，您竟这样走了，这个无情的事实无法不使我们以泪洗面。往日的岁月象断线的珠子在我的心头撒落……
　
　　奶奶的命很苦：做过童养媳，生养过八个子女却有五个夭折，讨过饭，四十多岁守寡，拉扯着三个子女煎熬度日。艰苦岁月的磨砺使她老人家过早地衰老，腰板不再挺拔，额头和眼角刻满了皱纹。曾几何时，奶奶已是满头花发，加上心脏不太好、血压偏高，右腿活动不灵便，八十年代起就拄起了拐杖，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但在我们眼里，奶奶仍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她的善良、勤俭、吃苦耐劳的优秀品德深深影响着我们，她的一言一行成为我们作人的标准。　

　　早在六十年代初，爷爷就因急性肠梗阻过早去世。当时，大姑姑远嫁西安，未婚的爸爸在渭南上班，小姑尚未出嫁，家里的担子几乎全落在奶奶的肩上，奶奶没叫过苦，而是默默地承受起来，不辞劳苦地支撑起这个家。小姑出嫁，妈妈过门，有了我们，奶奶才不再当家，而将主要精力放在对我们的养育上。我们姊妹仨都是奶奶一手抱大的，那时侯妈妈在大队医院上班，兼作接生员，很忙，常常顾不上照顾我们。从记事起，我们一直都跟奶奶睡。

      那时家里还很清贫，奶奶便常常将爸爸孝敬她老人家的好东西留给我们吃，自己却舍不得尝上一口；干起活来，起早贪黑，不辞劳苦。象拉粪、担尿等苦重活她也和妈妈抢着干。那时我们还小，一方面是事实确实如此，另一方面，是她太疼爱我们而以此为籍口不让我们动手罢了。

      奶奶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她和别的老人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时时处处都能理解和体谅妈妈，妈妈好帮助人，性子很急，只要乡亲们谁家有事应一声便会放下手中的活，在钱财物上都很慷慨，当然，在经济上吃亏的时候多一些。对此，奶奶常常有意见，她们有时甚至还为此吵过架。奶奶的观点是：咱家本来就穷，应珍惜我们的辛苦钱，再说你没黑没命地拼命干，图个啥？帮人一定要量入为出！为此，妈妈很佩服奶奶。因而，奶奶和妈妈常常是吵过即过，从不记仇，一直相处得很好。以至于邻里间见面时谈及奶奶和妈妈时，常常不无羡慕地说：这婆媳俩真是没的说，还离院门老远老远，当媳妇的便亲亲地叫一声‘妈——’，真真胜过亲闺女哩！确实，在我看来，奶奶和妈妈的缘分深，婆媳相处几十年，真的是情同母女呀！

　    奶奶，当我披麻戴孝、跪在您的棂前望着您的遗像时，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相片上的您依旧是老样子：饱经沧桑的方盘脸上布满皱纹，一双修长的眼睛很执着地看着前方，一头银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去，在脑后挽成一个很认真的发结，一身黑色老式棉袄棉裤虽已洗的发白，但却十分整洁，给人一种慈祥可亲的印象。奶奶，我知道，您是一个勤俭持家的人！年轻时受尽了苦，到老了该享儿孙的福了，您却苦苦地守着乡村的家，继续过着清贫的日子。这几年，咱家的日子好多了，爸爸费尽周折终于将咱一家“农转非”到了渭南，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我和姐姐已上高中，妹妹在澄县大姨家上初中，妈妈也到了渭南和我们一搭里过，妈妈和爸爸努力挣钱供我们上学，您自愿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还说城里的生活您不适应，再说家里总得有人照顾呀。爸爸妈妈不放心您，月月给您捎钱，我也每隔一星期回家看您一次，和您老人家睡一晚，陪您老人家说说话。但我每次回到家，除了看到您给我特意做的好吃的外，您常吃的饭菜却仅仅只有一碟咸菜、一盒辣子、一碗拌汤和两个黑馍。每每看到这种情形，我都难以自己，激动地说：您干吗老是这样？咱家也不是缺粮缺米，您这不是作践身子么，我爸给您捎的钱您别舍不得花，我们没您怎么行！可您总是慈祥地笑笑，说：“娃呀，你不知道，奶奶是怕做好饭时做多了吃不完会浪费掉。”而每到年关，您却常常把平时节省下来的钱如数给爸爸，并同时说爸爸一句，“别老给我钱，持家要紧”。奶奶，您说的这句话，怎能不让孙儿心酸！……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2016年。这几天，当我偶尔翻阅陈年的笔记时，猛然发现了记述您当年过世的文字，我一刹那仿佛回到了从前。我的思绪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一瞬间变得清晰异常。奶奶，我想对您一吐心声：您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用您的整个身心全神贯注地爱着我们。您的心里只有我们，只有我们这个家，但遗憾的是，您的心里惟独没有您自个儿。虽然，您不识字，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但您一生的坎坷经历并没有泯灭您身上所凝结的勤劳、善良、贤惠、勤俭、识大体、明事理、与人为善的高贵品质，却是值得我们下辈人引以为荣并代代相传的精神财富。

      奶奶，对您的一生，爸爸代表我们，曾用挽联这样评价：
      精心育儿孙辛劳成疾默而不语终成憾事换雨泪；       诚恳待亲邻任劳任怨乐于助人惟独无我化霓虹。

作者简介：
魏勇，陕西省渭南市华县赤水镇郭村人，现就职于农银大学陕西分校。自幼受家庭熏陶，喜阅读，爱艺术，立志于文学和书法。主要作品有中国农业银行青年文明号10周年专题电视片《青春飞扬》（解说词），诗歌、散文常见诸于网络媒体，小说《回头，我看见你》《翠竹琴语》《周洲传奇》，剧本《西游新传》，长篇报告文学《丰美大地》等。是一直活跃在农行文化阵线的一名文学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