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南柯散文诗】改旧作：走啊！从这里出发

1、风


风说：走啊！从这里出发
而你在玉米棵或高粱棵里宿醉未醒，看到出山石径苔藓寄生。两壁悬崖夹峙怪石突兀若苍穹下苍鹰喙钩下俯。如此境遇。记忆不灭的地方。托庇于农家烟火，你刚刚坐下刚刚与古铜色的木椅一同生根尚未绽露鲜绿绿的叶子，何况谷子的汁液已金黄你每圈年轮，你不想苏醒。
此后烈日强暴长夏，殷勤献歌的迷人小鸟，那长发披肩的鱼儿跟随另一群长发披肩的鱼风中游远。草枯果凋，空得发白的天空盖下来，你起身，醉意为血潮冲破，人的双脚也是完美的翅膀。赶在时间前面冲刺，否则蛰守空房定被钟声敲成齑粉。


风说：徒劳地拼搏后飞翔，你不失英雄本色
风说：在我体内打磨棱角，你终会圆满
风说：走啊！从这里出发


2、路：追赶或被追赶


路。谁与你共同步履
他们如夜，从身后
扑扇着庞大黑翼笼罩而来
每一扇动都隐隐挟带风雷
每一扇动都向前迸射闪电
我可能学会闪躲腾挪
可能驭使这电光一如剑仙借光遁一泻千里
可能落后，像旭日耍着刀片，寸寸磔碎
黑色羽衣
我不敢懈怠。我欲飞翔
我纵身一跃，仍落在种公牛的宽阔脊背
他们的长号终从我枳叶的清脆哨音
淌过
公牛失蹄我发觉儿时的山岭就是这场汰选游戏里的绊脚石，或甲壳
我跌倒。而他们终于赶上，铺展黑氍毹在我的目光越飞越远
此时我才知道所谓风雷是他们引擎的巨大脉动或车轮辘辘之声。所谓闪电是探除障碍的夜灯。驿栈是既定的，加油站是既定的，他们去远了
而我躺倒在黑色的河流。来自古战场汹涌的潮流或冰冷的火焰洗劫意识。我会郁郁而终么？落寞的总是勇者，不乏的仅有焦虑。敢问理箧归来者前方是何处？回首山关已不见了山关。黑色河流耳边寂寂流淌。
坟墓隆起。奶奶摧倒碑碣，颤巍巍递过来一盏烟垢蒙覆的桔红色马灯，和一根弯弯曲曲的龙头拐杖或榆木手杖。每一滴锈蚀的泪敲击大地如同鼓点。我起身。而感到风雷与迸射的闪电又向我腰臀匆匆迫近


3、南方烽火


没有性属。忘了年龄
没有硝烟
战场。山野
狼牙棒
目光。烽火
战利品
南方都市
赌徒，未缩回痉挛的手
“两个王者，四张A”
大山撑开影子
一把流浪的伞
烽火把他召唤


烽火是幻想。是理想。是秋金色之馈赠。是不经意突逢玫瑰。是游子的枕衾。是一圈又一圈离远中心的年轮
新世纪的武士一次又一次作别昨日的颜容。携着战利品一次又一次把沧桑的脸镂刻在故乡——这面古老的铜镜。山的影子是他流浪的幡幢
啊！烽火之路
年迈的老父一滴滚烫的泪已灼伤了你的胸膛。此刻他踞坐黄昏的石阶凝望延伸在远方的路低低自语。
此后有多少征战者妄想烽火而癫狂
癫狂在狼尘四起的边界了。狂喜在熊熊焰火中因大山无力护卫而无法探手抽取火中的王者之剑。而火中灰烬
太阳的沉落已让烽火向空喷吐血光
又一队逃亡者细数瘢痕在回乡的潭边。父亲金黄的石阶黑了冰冷了。逃亡者鸟瞰的双眸黑了冰冷了。他们握手完毕就一齐向着各自的深潭飞跃。
水鬼的漩涡占据了天空。
烽火通明。无数双脚踢踢踏踏
我永生梦想的白头的雪峰就在高天熠熠生辉了


4、铜色人


啊！修士
以土地为神祗
以陌生信徒必有的虔诚浇灌汗水
予汗水谷子的黄重铸六月的金太阳
在每日的祷告仪式你赤裸周身匍匐沙土做等身长叩以汗水喂养自己的金太阳了
而太阳不也在祷告里喂你
一身的铜色肌肤
你呵
阳光搓洗出来的铜色肤多憾人。如同纵横草原的棕色野马仰头一嘶鸣就能让空气凝重人群窒息让土地瑟瑟颤抖
而胸中突然地疑惑让你罢耕
伏在屋檐下你才发现自己苦酿一夏的体肤并未如山里汉子那般永不褪色你尽享一生豪迈
你的铜色体肤如同铁铧剥落层层锈蚀白光锃亮
你的手臂你的肢体仍似池中畅游的水蛇
褪皮的颈项，一串念珠
仪如变色龙的枚枚椎骨化石
太阳雨使太阳有了江南女子的温柔
啊！何时与土地溶为一块


重铸太阳者刻在途中的脚印已经泥泞
重铸太阳者的汗滴已是藏有精灵的琥珀
匍匐的太阳重铸者听大地的心跳已如疆场逝远的号角
重铸太阳者
在自己的围场
聆听古史回音
杀伐止戈，水火并济
如听凄绝的唢呐曲牌里一盛装装殓的美艳少女入土为安
如听自己晶莹透剔的影子自高崖叩碎
一路清脆响下深渊
高翔的一只云雀被惯性推向闪电击破的
云隙


失意者呵
看见古老的城堞
仍是珠峰上飒飒飘展的红旗
看
雪白的鹰群掠过苦修者的铜色体肤远逝天际


5、死与生


他伏俯在山路
他用佝偻如鹰爪的两手撑高皮包骨的双肩
双肩以下焚成焦炭
第一阵雷电后他的布衣就化为褴褛粘连焦炭。两肘撑地拖曳起已无知觉的躯体在泥泞路上划出辙痕。焦炭块脱落其中
头顶电闪雷鸣，暴风雨直灌口腔鼻孔
他眼中的火熄灭了
他叹息了一声
回头看了一眼风雨中更显青翠的一篮雷公蕨——他食粮之外的富余。他呆呆回首。像一个被迫远行的游子恋恋不舍地久久凝视身后那扇紧闭的门喃喃自语
他终于低下了头
他的路途终止了
此刻他对生命的归宿与他在行走里对土地与路怀有同样的虔诚
他再次回头，两眼内电火
直抵他所曾躬耕的土地，禾苗茁长的水田，叛逆子一去不返的空荡木房......他转过头去，用鹰爪般佝偻的双手撑行，拖曳起渗着黑血的焦炭块爬向大山为他敞开的洞穴，爬向那仁慈的悬崖


死亡。蜗牛一族的远征
向往已久的鲜花之沼
凝重之生的必然升华
没有尽头的路的尽头
爱人在何处幽幽鼓瑟吹歌


秋日
风衰的草
何须告以草籽生长之窍
走过良莠不齐的岁月
归于必定的投生


智者
那时的预警
掩没在草径
是成长的玻璃碎片
在同一条路上
自己也道不破天机


6、爱侣


柔柳的枝条或软体
婀娜在风的臂弯
你是我的手杖
我为你捎来烟火
说给你未来的甜蜜


拘禁的洪潮
冲决欲望的山口
一声长叹
汇入了宁静的海
我睡得如此安恬


会暗夜乍逢昙花
供你吮啜百年一刹的馨香
注定轮回。太阳这块火炭
熄灭在青山后
夜的子宫弥合一刻
我看到的花
全是黑的
而所有绿叶
白得发亮


7、雪峰


——风说：走啊/从这里出发


风停时
人在旅途
移步
移步


风停时尘埃落定。我永生梦想的白头的雪峰就在高天熠熠生辉。
生辉
我看到红色路途一双双草鞋潮气咬蚀腐朽尘化如我们遗落的风帆。如碎裂的残碑。如亲人西驾时混浊的泪眼。如凤凰自烈火中涅磐
朝圣者
匍匐在红色路途
血祭时代图腾
却是不可高攀的雪峰
朝圣者是荒原一柄绿锈剥钝的铁锄
自恨未有钢的锋刃
风停时有谁狂奔
妄想将罂粟栽种在雪之顶
太阳的火舌
舔得你
四肢酸软。而你终于为命运所迫而愤慨起身穿过古老的语言行走在旷原。听唢呐号子之节拍交错潮涌潮伏相互搏击
为
辉煌之彼岸


风停时我失去耳朵
风起时雪峰远遁
但我  从这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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