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董怀禄 于 2016-11-25 15:49 编辑
小河水​
赞怂，在关中方言中指爱张扬显夸的人，今天有网络热词“快乐达人”，应该指的就是这种显夸身——这种性格开朗、达观，心情愉快、舒畅，身心放松、坦荡的人。随着人类生活的飞速发展，生活的节奏也越来越快，人们精神的压力也在日益加大，时常处于紧张、焦虑不安、心情苦闷、身心疲惫的状态。在生活、工作、学习中我们需要一个舒畅、快乐、愉悦的心情，使自己的身心得到放松、缓解。所以那些能在日常生活、工作、学习当中创造快乐和发现快乐的人，能把自己的快乐与他人分享的人值得为他们点个赞。 你问那鼻梁杠上架着黑墨窝子眼镜，斜披着羊羔皮袄的老汉是谁吗？噢，那就是我六叔。我六叔大名董国昌，人们都喜欢叫他赞怂，他也毫不忌讳，反以大伙的这个称呼而自豪：“啥球五呀六呀的，我就是你赞怂叔，咋么得叫就咋叫！” 赞怂叔长着一张笑脸，他从来不知道忧愁，他的生活里总是充满快乐的空气。他一来，大家便跟他开玩笑。“赞怂叔，今天吃的啥饭？”赞怂叔就笑着回答道：“我吃的肉片片！”这一问一答，已经几十年了。小时候，人家问他：“谁做的？”他回答：“我妈擀的！”成年后，再问他：“谁做的？”他就说：“我婆娘做的！”如今老了，人家再问他：“谁做的？”他便说：“我娃媳妇做的么！” 于是，牛角塬上人只要一看到赞怂叔，就要先高声唱两句：“你吃的啥饭，我吃的肉片片！”赞怂叔也就笑着说，“叔这人X馋（嘴馋），一辈子就爱吃肉片片！——不过给你娃说实话呢，过去嘴哄肚子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个肉沫沫，如今可是天天有肉片片吃！”
说起来，就因为“我吃的肉片片”这句话还曾经让赞怂叔吃过一回大亏呢！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关中地区遭遇几十年一遇的大年馑。史称“三年自然灾害”。天大旱，长年无雨，禾苗尽死，夏秋无收。一天晌午饭时，有人在街道上碰到赞怂叔，问他吃饭没有。他说，吃咧！再问，吃的啥饭？他说，我吃的肉片片。人家就向队长报告了。队长说，我们贫下中农吃树皮、草根、麸子圪垯，他一个上中农还吃的肉片片！走，我们去看看。队长带人把他家搜了个底朝天，结果不但没搜到肉片片，连个肉骨头渣渣都没搜到。搜到的是一担笼萝卜。得知他是在自留地畦子里套种的，人家便把这一担笼萝卜也没收了。赞怂叔并没为此吵和闹，反而笑呵呵地说：“收了就收去吧，谁吃都是吃！”成天把笑挂在脸上的赞怂叔没把这当回事。 赞怂叔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一身行头。热天白细布衫子，五级风裤（日本尿素袋子染的）还开着“大前门”，洋线袜子方口口鞋；冷天，一件破羊皮袄（据说是他父亲传给他的）斜披在身上。一年四季冬夏二料子，都少不了一顶蓝色盖过眼帽子和一副黑墨窝子眼镜。这在当时男人们羊肚肚手巾包头，粗布衫，大裆裤，白布袜子圆口口鞋，裤脚还要绑扎腿带子的牛角塬，的确是太另类了。他们家是全村唯一的上中农，他的这个另类打扮也许与他小时候读过几年书有关。他爱洋气，听说他鼻梁上的这一副眼镜，就是他用一窝猪娃交换的。尽管懂行的人说，赞怂叔是被人骗了，那眼镜只不过是一对料片，最多就值块把钱。但赞怂叔不管它是啥货色，架到鼻梁上照样风光。 除了这一身扎眼的穿着，赞怂叔还有一驾让塬上人注目的羊车。在那个不准农民看养牛马驴骡等大牲口的年代，赞怂叔养了一只大公羊。这头公羊的身架子大，力气也够大。赞怂叔给公羊的头上挽了一朵大红花，把公羊套在架子车辕里。他只要出门，就要吆上这辆羊车。人坐在车箱里，手里攥一把赶羊鞭，口里唱着样板戏《红灯记》中李玉和的唱词：“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招摇地上集跟会，走街串乡。那时的宗山镇逢集日，赞怂叔一出现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他的羊车后边跟着一大群孩子看热闹。孩子们拍着小手唱着顺口溜：“牛角塬上赞老汉，吆个羊车胡乱窜；今天晌午吃的啥，吃的白面肉片片！”在牛角塬上，男女出门是不能走在一起的，除非和自己的亲妈，但赞怂叔却敢让儿媳和自己拉一辆架子车——自己驾辕，儿媳拉稍，而且敢和自己的四川儿媳说说笑笑。 赞怂叔的独立特行也曾惹过生产队长的愤怒，也因此而被狠狠地批斗过。说起来是小事，可赞怂叔却把一件小事弄大了。有一回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大家坐在老槐树底下，一个个屏声静气，听队长传达上级的重要指示，偏到这时，却传出了一声宏亮的屁响。有人便吭吭哧哧地偷笑，一个人笑，十个人跟着笑，十个人一笑，所有人都跟着笑了。队长便大声地问：“是谁放的屁？”赞怂叔大大咧咧地站起来说：“是你赞怂叔放的！”你放了就放了嘛，偏还要发挥几句，他喜咪咪地说，“屁是一只虎，出来无人堵，翻过终南山，直赴咸阳府。”这一下大家笑喷了会场。生产队长的脸上挂不住了。把模样一沉说：“你这个人就是和人不一样！不要认为自己辈份高，就没人敢惹了！今天我把丑话撂到这儿，今后不论是谁，放屁都要注意场合地点，不能想放就放！”赞怂叔毫不示弱，他说：“成天吃的蔓青菜，肠子都成绿的了，有机物都成了屁分子了！”尽管他后边这句很文雅的话许多人并没有听懂，但还是引起了轰然大笑。队长把烟锅在旁边的树杆上一敲：梆，梆，梆，“都悄着！咋办呢？活人还能让屁憋死！要学会夹屁，我教大家一个办法，实在想放了，你就把屁股一挫，脚后跟顶住屁眼，再用勾蛋子（臀部）压住。这不是就没有声了嘛！”几个小年轻便做出当场试验的架式。一场严肃的会议变成了闹剧。队长又强调了一遍会场纪律，接着说：“大伙说说，赞怂叔放个屁造这么大的声势，这不是有意捣乱会场纪律吗？”年轻人就借题发挥，说赞怂叔在人伙站着放屁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最少应该有三四回了。队长说：“既然这样，咱们轮流发言，就好好把国昌这种无法无天、毫不忌惮的行为批斗批斗！”于是，这天的会变成了对赞怂叔的斗屁批斗会。赞怂叔面不改色心不跳，不以为耻，也不以为荣，泰然处之，行若无事。 时光踮着跑，岁月不饶人，如今这个80多岁的赞怂叔仍旧活得很自在，仍旧喜欢戴黑墨窝子眼镜。不过现在的眼镜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石头货了。说起过去的事情，他笑声依然响亮。问他：“叔，你吃的啥饭？”他笑着说：“我吃的肉片片！”有人开玩笑检查过他的饭碗，碗里那个肉片片那可真叫大啊！
注：图片来自互联网，在此对提供者致敬！
​ 作者简介 董怀禄，笔名小河水；新浪博客昵称：长安亦君；微信和QQ昵称：细水长流。陕西礼泉人。中学高级教师，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1996年9月、1999年9月，先后入选《中国中学骨干教师辞典》和《中国当代专家大辞典》。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作协十堰分会会员，《西部文学网》湖北分站长，湖北省、十堰市教育学会会员，曾任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主业之余，喜好写作，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曾担任《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教育部指定中学生读物）一书副主编，参与过《教子有方》等12本书籍的编写。有多篇教育教学论文和文学作品在省、市级以上报刊发表。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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