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怀禄小说】一只鼻烟壶

《狗市三记》之一

小河水

       沿着堵河岸左自发的这个市场，我们这个城市的人叫它狗市。说是狗市其实也是花市，北头一排十几座大棚，栽培的四季花卉那叫要什么有什么。不说其它花草，只说一种兰花，少说也有几十个品种。都说“兰生幽谷无人识”，可如今经过人工培育的兰花千姿百态，或素雅淡静、或娇嫩妩媚，蓬蓬勃勃，生长旺盛。早已成了平凡百姓家常客。花匠们数着钞票，喜上眉梢。

       说是花市，也的确是狗市。挨花棚向南一片树林，每到周末，就成了动物交易的场所。八哥学人说话，只要你一接近，它就会向你打招呼：“你好！我很漂亮，喂我，养我！”翠鸟在笼中跳来跳去，呼朋唤友。有名儿的没名儿的动物们都在展示自己的特长：拴着铁链的恶犬不停地狂吠，穿着花袄的泰迪见人就做揖，小白兔仔细地吃着嫩草，花公鸡不时摇头晃脑，蝎子张牙舞爪，乌龟缩头缩脑。

       说是动物交易市场，它还是一个旧书市场。靠南是一个广场，每到周末便被旧书贩子们占领。他们走街串巷，把在各到四处收购的旧书用汽车拉过来，任你挑选。不管印刷、装订多么精良的书籍，一般都是5元、10元一本，还有儿童读物，只要给钱，多少都能归你。
  
       说是旧书市场它还是一个古玩市场。文房四宝、名人字画、金银首饰把玩件、翡翠玛瑙绿松石、鼎尊壶盅帝王玺、剑戟刀戈青铜器，有的还粘带着新鲜的泥土，似乎刚从古墓中挖出。总之，要啥有啥。尽管上这儿来交易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知道这里的所谓古玩，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假货赝品，或许只有那百分之几的物件是真的，这些真货即是不肖子孙把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随便卖给古玩贩子的。每到周末，这里就人头攒动，熙来攘往。

       穿着大红袄子的女孩，留着波浪翻滚的红头发，戴一副大码号的茶色镜，下巴上挂着麦克风，腰里别个黑匣子，两条细腿上绑着乳白色蕾丝裤，脚蹬长过膝盖的马靴。性感，时髦。她和男伴占据着有利的三角地带。老远处就能听到她的声音：“高贵不贵，快来消费！专为男人和女人研制开发的最新航空产品，最奢华的英国卫裤。不是吹，不是夸，男人一穿就增大，女人只说爽极啦！来，大叔，拿两条！保你穿上说好，保你金枪不倒！咹，不相信？访一访，问一问，还有谁能不相信！穿了的男人都爱笑，穿过的女人光会叫！”围着她们的尽是些老男人和老女人。老男人说我给老婆买两条，老女人说我给老汉买两条。

       挑葱的，贩蒜的，堵河岸边胡转的。卖皮带的小扩音器一遍又一遍地喊叫：“比牛皮还牛的皮带！10元钱一条！一辈子只买一条！”卖眼镜的也喊：“东海水晶，光亮明净；厂家直销，一个不剩！”卖耗子药的更没示弱，他们推个车车，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口里喊着：“好药不嫌贵，10元来消费；放到旮旯里，老鼠来排队；闻到它就醉，醉了它就睡，只要动动手，一时逮一堆；有人一看眼发馋，皮皮一剥放点盐，火上一烤味很爨，细细品嚼慢慢咽。逮了老鼠你有吃喝，我问你10元多不多？”卖菜刀的冬夏二料都是赤身裸体。他们一手拿根萝卜，一手掂把菜刀。只要有人围上来，他就咔地削上一片，嘴里念着顺口溜：“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王老五菜刀不算贵的，30元一把你买个对的，它能把秤锤切成碎的，它能把头皮刮成白的……有愿意理发的来，试伙一下！”

       这个狗市，就像关中人宴席中的一道菜——大杂烩。白菜粉条豆腐猪血饼饼，汤汤水水，看着吊胃，吃着味美。我曾经思想，为什么叫狗市而不叫其它比如菜市、书市呢？大概是因为狗这玩艺喜欢张狂、声音宏亮、叫声传得远，产生影响大所致。

       这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路过花市，绕道狗市，穿越书市，来到了古玩市场。刚一进入广场，迎面来了一个年轻人，本来长的浓眉大眼，但却打扮得怪眉日眼。头发剃得只剩下头顶一撮，染成棕红色，仿佛公鸡的关子。一件土黄色的夹壳喷了几道屁红色印，牛仔裤脏不拉几，仿佛从来没有洗过。

       小伙一见我，就亲热地捏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个花坛旁边，神秘兮兮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块手表，在我面前幌了幌说：“老哥，不对，大爷！要手表吗？贼赃货，便宜得很！”我摇头，表示不要。他不甘心地挡在我面前，继续叨叨，“真正的欧米嘎啊！你听说过没有？欧米嘎就是欧洲的米嘎表！”我继续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他有点死皮赖脸了，始终不让我走。“欧洲你不知道吗？就在新疆的西北上，那里尽出宝石，每一块欧米嘎里都镶有新疆宝石！要不要，就300元？”我有点气愤地说：“不要！”他立马脸色一变：“200元，要不要？”我坚决地说：“对不起，20元我都不要。我不买手表！”小伙子看我态度坚决，嘟啷了一句“老涩皮”，就转到别处去了。

       我继续转悠。在一大树底下，突然发现一只精美玲珑的鼻烟壶。卖主是一精瘦的中年汉子。头发已经花白，鼻梁上架一幅深度近视眼镜。见我拿起了鼻烟壶，他伸出两手，做出小心翼翼维护的样子。他瞅着我说：“一看你就是一个识货的！拿好啊，这东西值钱！”

       我拿过鼻烟壶，仔细地打量。高不过50厘米，宽大约20厘米，厚最多2厘米。紫红色瓶盖，瓶胆内一面是清朝大员李鸿章和他的两个随从，中堂大人背着双手昂步走着，两个跟屁虫手里提着灯笼，前鞠后恭。他们的身后是青山荗林。旁边一行刻字：光绪四年周乐元。背面是落款，一共四行，书着：中堂大人李鸿章大人雅玩，大清光绪年周乐元。周围亦是另一种风格的山林。鼻烟壶的外层材质是水晶，两边脊上是两条腾飞的巨龙。
  
       我约略记得，一本资料上说过这周乐元是内画鼻烟壶的一代宗师。他原是一位宫灯、纱灯画师，在文学、绘画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他的内画作品题材很广泛、山水人物，花鸟鱼虫、书法等，无不精美，尤其擅长山水画。他的山水画，多表现旖旎的江南景色，设色以墨色为主，以淡彩作点缀，景物格调高雅；画面古朴精致，淡雅隽逸；画中多有题跋，内容与画面协调一致。

       我问：“多钱？”

       精瘦汉子先是伸出一个中字，再摊开五指，正反一摇：“一万五。”

       我没有吭声，放下鼻烟壶，装出起身欲走的样子。他问：“不着急走嘛，你能给多少？”

       我说：“一百！”

       他也装出吃惊的样子：“呀，你抢劫人吗？这可是我跑了多年才遇到的一件真货！我花了整数收的！”

       他说的整数是一万，但我并不相信。我说：“就一百，多一个子儿我都不出！”

       他叹气。“哎——多少再加点，开张的生意，我不想黄了！”

       我撂了一句：“一百！”转身离去。

       精瘦汉子叫住我。“你来，你来，拿去拿去！今后可没要忘记照顾生意噢！”

       我用报纸把鼻烟壶一包，喜滋滋地拿回了家。

       回到家里，我把鼻烟壶放到了书架上，时间久了，也没了把玩的兴趣。

       一日，家里来了三个朋友：王二、张三和李四。他们每次来都喜欢在我的书房东翻西找，蹭点小便宜。

       王二一眼便发现了我放在书架上的鼻烟壶。他问：“哥，你到哪里淘来的这个宝贝？”

        我说：“嘉德拍卖行拍的！”

      “多少银子？”

        我说：“10万元！”

      “是真东西吗？”

       我说：“故宫鉴宝专家金运昌先生鉴定过了！”

       王二说：“哥，我出11万，这东西归我了！”

       张三一听急了：“哥，我出12万！”

       站在后边的李四更是大方。“我出15万！”

       我说：“得啦！我这儿不是拍卖行，你们就甭争了！”

       他们几个还要争，价码似乎还要往上加。可就在这时，不知王二没有拿好，还是张三没有接好。鼻烟壶掉到了地板上，不偏不倚，正好摔成了两半。

       我说：“这下好了，你们也不用争了，一人一半，拿回去吧！”

       李四说：“哥，还有我呢？”

       我说：“瓶盖归你了！”

       这时候，爱人为我们准备的饭菜已经上桌。我吆喝道：“都吃饭！”

       但他们几个痴痴畏畏不肯就座。王二问：“哥，哪钱咋办？”

       我说：“一人5万！”

       张三说：“那太多了吧，我才出到12万。”

       我说：“嫌多就按原价均摊！不着急，先吃饭，吃完饭再掏钱连得上！”

       坐到桌上，他们几个，谁也不动筷子。这和往日大不相同啊，以往，只要坐上桌子，不要你催，他们自个夹肉，自个开酒。

       我说：“咋搞的？和饭菜有仇吗？”

       王二低着头说：“哥，我最近买了一套房子，尾款还没付清呢，老板又不停地催！”

       张三说：“哎，儿子明年高中毕业，想出国，正跑着给他周旋钱的事！”

       李四也说：“我的汽车都开了好几年了，轮胎都磨光了，想换一辆新的，看上了一辆奥迪Q5，定钱都给人家交了，就是一时凑不够全款，手续办不了！”

       我说：“怎么？你们几个都想赖账吗？”

       他们说：“哥，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确实没钱！”

       我说：“没钱了是这向，这10万元我就当打了水漂！全给你们舍了！”

       他们一听，异口同声地问：“哥，是真的？”

       我说：“真的，这下该吃饭了吧？”

       他们说：“吃，咋不吃！”

       接下来，四个人饭桌上坐定。

       王二、张三、李四举杯吆令，觥筹交措，饭饱酒酣，杯盘狼藉。
                 作者简介  董怀禄，笔名小河水；新浪博客昵称：长安亦君；微信和QQ昵称：细水长流。陕西礼泉人。中学高级教师，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1996年9月、1999年9月，先后入选《中国中学骨干教师辞典》和《中国当代专家大辞典》。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作协十堰分会会员，《西部文学网》湖北分站长，湖北省、十堰市教育学会会员，曾任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主业之余，喜好写作，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曾担任《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教育部指定中学生读物）一书副主编，参与过《教子有方》等12本书籍的编写。有多篇教育教学论文和文学作品在省、市级以上报刊发表。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

请各位版主批评！

这篇小说有味，高亮荐读。

这小说好！有生活，有情节，有幽默。喜欢！推荐欣赏！
王尊让问好老师！祝安！

如果小说从"周六的下午，我路过花市，绕道狗市，穿越书市，来到了古玩市场。刚一进入广场，迎面来了一个年轻人，本来长的浓眉大眼，但却打扮得怪眉日眼。头发剃得只剩下头顶一撮，染成棕红色，仿佛公鸡的关子。一件土黄色的夹壳喷了几道屁红色印，牛仔裤脏不拉几，仿佛从来没有洗过。"作为切入点，
前面七段不用平叙，在“对不起，20元我都不要。我不买手表！”小伙子看我态度坚决，嘟啷了一句“老涩皮”，就转到别处去了。——在这后再作交代，就紧凑多了。前面平叙多了让人觉得进入情节慢，还有散的感觉。直言了，望见谅

谢谢各位点评！

向海上清风老师讨教。不对请批评！我的理解是：小说应该是多样的，有一定的模式，但并非一成不变的模式。小说是特定环境中的特定人物。前边写的是市井百态，后边是人生百态。再之，前边的铺叙与《狗市三记》中的另外两篇亦有关系。为整个三篇文章张本。

董怀禄 发表于 2016-12-5 18:11
向海上清风老师讨教。不对请批评！我的理解是：小说应该是多样的，有一定的模式，但并非一成不变的模式。小 ...

短篇小说以先入情节为主而不是散文般的平叙。当然这是对我们专业小说作家说的。对业余爱好者，听则听，不听则罢，我不想多说。前面当我没说，你写你的吧。再见。

       能与海上清风老师交流学习，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我没有不听的意思，只是写作中的探讨。请版主理解我的意思。您点评得非常正确，这个问题我自己其实是清楚的，最近的几篇小说都犯有这样的毛病。说实话，我曾经考虑把前边几段删去，但心想，小说能不能写得原生态一点，接点地气？所以就将就地放下没管。
       我这人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我会诚心地向各位文友学习，请海上清风老师不惜赐教！有机会我一定要亲自拜访您，绝对不会“不听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