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换防 九龙江西溪和龙山溪在双溪口交汇,像一条腰带捆扎着寨仔村,这里河流纵横交错,湖泊众多,逐渐汇聚成一条迂回曲折的还乡河,它三步两回头地和身边的水田喃喃低语,春天一来,五千亩稻田种上了一片紫云英,就成了紫色的海洋。春耕开始,一大片水田白茫茫的,俨然成了沼泽地,成群的白鹭鸶如潮起潮落,叫声回答了它们对这片热土的眷恋。 二月二龙抬头,村里有祭拜灶君的习俗,家家户户都做麻糍,据说灶君特别喜欢吃麻糍,大概因为吃了人家的东西嘴软,就不好意思到天庭讲人间的坏话了。初一晚上,妈妈就把糯米洗净,用水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用蒸屉将糯米蒸熟,然后就端着蒸屉走在前面,父亲肩上扛着石臼槌跟在后面,我也帮着端了一盆冷开水压阵,我们来到村口龙眼树下,由于石臼别人刚用好,十分干净,母亲就把熟糯米倒进石臼,父亲就抡起木槌用力捶打,母亲不失时机地往石臼里洒冷开水,叫救麻糍。看着父亲抡得轻松,我跃跃欲试,父亲放下木槌说:“试试吧!”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抡不起,父亲和蔼地说:“还没鸡公力,长大再来吧!”这时阿壵哥在用辣草毒蚯蚓,我就跟上他,用两根竹子筷子一样把蚯蚓夹入畚箕里。住东厢房的阿焱和西厢房的阿淼两个人带着戽斗、锄头有说有笑地从石臼边经过,看到我就说:“你来帮我们看水岸,晚上请你吃鱼。”阿焱和阿淼都不是我的亲仝,是我们祖厝的哪一代人败了家把房子卖给他们,但平时相处得很好,我惴惴地看了不远处忙碌的爸妈,爸爸大度地说:“小心点就好。”我第一次背叛阿壵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阿壵失望地用右手指折叠成手枪对准我愤愤地说:“叛徒,嘭!” 我跟着阿焱、阿淼来到牛路,牛路两边都有水沟,用来灌溉两边的水田,一边水流缓慢,另一边水量较大,流速较快,此时正是鲤鱼、鲫鱼交配的季节,大量的鱼儿从下游逆水而上,阿焱、阿淼在上游用锄头筑一道泥堤把水沟拦腰截断,在靠水田一边掘开一个豁口,让水流进水田,然后郑重其事地布置我看好泥堤,他们两个就到下游用戽斗使劲往外戽水。我深知肩上担子的重量,搞不好一切努力就白费了,吃不到鱼还在其次,两个大人以后有类似的活动怎么会再叫我呢?我及时向他们报告两次险情,他们终于戽干水,开始在水沟里摸鱼,这是整场活动最精彩的时候,许多从自留地回来的人也停下来指手画脚,我急得团团转,就是不敢离开神圣的岗位,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摸鱼摸到上游,我看到他们拖着仰放的戽斗,里面有许多鱼,就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们是在阿焱家吃鱼的,阿焱老婆水樱是船底人(指渔民),大大咧咧的,杀鱼比切菜还快,阿淼的老婆春笋是内山人,平时不爱讲话,在陌生人面前脸总会无端地红起来,阿焱、阿淼和我三个男子汉坐在一张旧八仙桌吃鱼,阿焱用酒提舀了满满二阉鸡碗米酒,两人边吃鱼边神聊着。水樱、春笋端着阉鸡碗在灶口吃(指厨房),两人不知谈到什么开心事,水樱发出爽朗地笑声,阿淼就说:“阿焱,你一某卡赢好几某。”阿焱就说:“阿淼,你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足底踩到鳖仔湿湿。”两人就聊起一些儿童不宜的男女之间的事,厨房里的聊天声停了下来,水樱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八仙桌旁,假装要再续鱼汤,阿焱结结巴巴地说:“咱们……来换……防。”阿淼斩钉截铁地说:“换防就换防。”水樱忸怩地说:“换什么契磕?”阿淼坏笑地说:“问你玍。”(指丈夫)水樱夸张地大笑说:“这里有孩子。”阿焱更结巴了:“他……还……未土……土尿……”(此处尿读sui,指男人还没长大)这时,厨房响起碗搁在灶台上的响声,紧接着是春笋急匆匆走出的脚步声,阿淼鄙视地说:“内山査某,不用管她。”我识相地说:“我去看看春笋婶。”赶紧起身溜之大吉。 回到家里,母亲慈爱地说:“吃饱吗?没饱就再吃几个麻糍。”看着家里八仙桌腿架上放着满满两簸箕麻糍,我肚子又饿了,一口气吃了四、五个麻糍,直吃得麻糍顶到了喉咙眼。夜深了,我因为吃得太饱睡不着,忽然听到阿淼家的门被擂得砰砰响,响声一阵急过一阵,我以为春笋婶可能睡得太沉了,没听到敲门声,很替她着急。过了一会儿,阿淼家门口响起了一个男人低低的哭声,声音仿佛是阿焱,母亲喃喃地说:“査埔囡吃那么多酒干嘛!”接着我听到急促的跑步声,过一会儿,东厢房阿焱家也响起了擂门声,紧接着就是打架声,又有人跑动声,阿焱家大门关上后,一会儿是男人的哭声,一会儿是女人的哭声,我也朦朦胧胧地睡了。 第二天,春笋跑回了内山,阿淼怎么去请也没请回来。 阿焱后来就经常和水樱吵架,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就好了,每逢圩日他就来我家借那辆凤凰牌自行车,载着身怀六甲的水樱到集市去,回来经常塞给我几颗糖,算作借自行车的补偿吧!(未完待续) 声明:以上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吴国辉,1970年10月生人,福建省漳州市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文学》创作员、版主,《中国散文网》创作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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