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菱 于 2015-2-8 22:24 编辑
大年初一
甘罗从家里出来,日头早就上了三竿。甘罗伸伸懒腰,漫步走过自家的碾场。路过石头做的碌礎,他将左脚抬起系了系鞋带,哪知碌礎滚了一下,他差点整个人就爬在碌礎上面了。好在他反应快,努力的调整了姿势,总算站住了,不过还是把脚崴了一下,甘罗心里道,狗日的开发商!大年初一也不让人消停!
天空蔚蓝,一朵洁白的云化作狗的样子扑在几十里外的秦岭山脉上。甘罗觉得家门口的这群山就像一群蹲在一起的青蛙。太闹了。不过天气真好啊。日头爷发出的光耀的人不能直视,村子就像被戴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温暖如春。有风吹来,绵绵的,带着冬天特有的寒意,树的影子在甘罗的面前一阵摇晃。甘罗鼻子一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想:肯定是白菜那个狗日的又在骂自己了。
走近大队部,旁边核桃树下已经圪就了一堆人,不知谁家的几只狗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狗都是土狗。有一只看样子,也不过是三个月的狗娃,白菜将它翻倒在地,替狗娃将跳蚤一个个抓起,然后一个个再挤死,流出红哈哈的液体。男人们眼神飘忽,耳朵仔细的聆听身边人的谈话,不时飞快的插上一嘴。有几个伸头向东瞭望,被揪着脖子一样,望眼欲穿。支书一个人现在大队门前,叭嗒叭嗒的抽着旱烟,他面前的烟灰已经有了浅浅的一层。六奎和秀才就在支书旁边大声的聊天,似乎忘记了身边还有个支书。女人们也顾不得脸面,你抢白我一句我再捅你一刀,议论着后山的那片荒地。六奎训斥道:丢你先人的,一天都胡咧咧个啥?一群老娘们,文早回去做饭,爷们的事情,你们参合个锤子!
花姑包着头巾,双手操在一起,她对着六奎大骂:“你们也算是爷们,都被人把尿撒到头上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爷们?我呸!”六奎眼一瞪,作势要打花姑。秀才忙抱住他的腰:“好哥呢,古语说好男不跟女斗,你和她一般见识干吗?再说了,你又没吃旁人的饭,你急啥?”支书的脸瞬间就绿了,他将烟锅对着自己牛皮靴子帮一磕,用肩膀把身上的大衣向上撑了撑,一脚踏进大队部的大门。白菜对着狗娃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狗娃吱哇了一声跑远了。白菜问秀才:“秀才,吃什么旁人的饭?给大伙说说呀!”花姑在旁边扇风:“就是呀,三明,给大家说说呀!”“就是呀,说说呀秀才!”人们一齐起哄道。
见大家来了兴趣,秀才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歪着头盯着大队部的门,却开口说:“天机不可泄露,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知道。”白菜指着秀才笑,就这碎碎的事情,你真当大伙都是瞎子聋子,让你说是给你面子,你还真以为大家不知道啊。秀才讪讪的笑了,便回道,那你来说说!随即秀才矮下身子,靠着一根电线杆子蹲下。花姑指着一条正在啃骨头的黄狗便骂,吃!就知道吃!吃人不见骨头的东西,吃死你!你哪来的脸呢!六奎听她的口气,知道这件事情她怕是也知道了一些,不由的有些佩服这个女人。恰好支书从大队部走了出来,脸色愈发难看,便说道,少这样指桑骂槐的!有话说话。花姑冷笑一声,那好,趁着乡亲们都在这,支书,我问你,后山荒地的事情,你怎么打算?支书说,荒地的事儿?你问我我问谁去,今天把大家叫来不就是让大家集体拿主意么?花姑说,让大家拿主意?亏你这话说得出口!人在做,天在看,昧良心的事做多了,小心半夜鬼敲门。支书听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一会才回道:“谁昧良心了?你给我把这事说清楚……”花姑一笑又说,谁做谁知道,您老人家激动个什么劲啊?我可没有说您。难不成,支书你老人家真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支书的眼睛睁得和牛眼睛一般,他指着花姑一个劲的说:你你你……花姑说,现在又不是两眼一抹黑的时代,谁的手机不能上网,您和开发商在县城黄鹤楼推茶换盏的照片,全村人谁没看过?咋的,怕我说实话了?做了就别怕人说啊!支书的脸臊成一块红布,一跺脚说了句:这事我不管了,你们爱咋整咋整去!人就走了。
六奎把手往脑袋上一拍,对着花姑说,你把支书气走了,待会谁和开发商谈啊?花姑冷笑一声,说你们这群肾虚的孙子,难道就不能自己推选一个主事的人么?咱自己的事情,咋就的用自己人,让支书和人家谈?到时被卖了谁能知道。六奎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说,我说不过你,我去把支书叫回来了。说完撵着支书也跑了。
甘罗默默的看着花姑的表演,他没想到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女人这么有主意。花姑说,我推荐两个人,大家看怎么样?“谁啊?”白菜阴阳怪气的说:“也不知道谁能入我花姑的眼?”花姑说,屁大个娃娃胡说啥呢。白菜笑到:“花姑,你要不是嫁给我华民爸,你怕是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是碎娃,你又是啥呢?”一群男人跟着哈哈大笑。花姑走到白菜跟前,看了旁边的甘罗一眼,作势要打白菜的脑袋,我这可是为大家好,你少在这里捣蛋。白菜故意躲到一边,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推荐谁啊?花姑努力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脸色,我觉得让秀才和甘罗比较合适,毕竟他俩这几年走南闯北,见识比我们所有人都多咧。白菜一愣,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甘罗,甘罗……你是说甘罗?他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让……甘罗……和秀才……代表全村……亏你想的出来!秀才不知道几时已经站起来了,他对着白菜说道,咋?你是说我不够资格?白菜捂着肚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就够资格?”秀才的脸都变白了。白菜摇了摇头,算了我不和你说了。花姑说,大伙说说,到底成不成?开发商待会就来了。
一时间人群都安静了,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这里只有空气似得。大家各自在心里衡量着花姑的提议,掂量着各自的小九九。不一会也不知道谁起了头,经过一番叽叽喳喳的讨论,大伙同意了花姑的提议。这时候,六奎回来了,他问白菜,你们揍撒呢?白菜正窝着火,没好气的回答,让秀才和甘罗代表全村和开发商谈判咧。六奎吃了一惊,啥?你们把支书撇开咧?白菜有点生气了,支书支书,你倒是支书个锤子。我们一群大老爷儿们都被一个娘们拿了。甘罗看着白菜,白菜一时不敢再说什么,胡乱道,甘罗,我不是说你呢。甘罗笑着说,你个狗日的,我还不知道你,待会收拾你。他转头对六奎说,六哥,支书咋样?六奎叹了一口气,好着呢,回家了。甘罗说,那就好,待会开发商来了,六哥,你再去叫支书一声!“啥?”六奎惊道:“支书能来吗?”他瞄了花姑一眼,花姑和秀才说着什么。“放心好了,他会来的。”甘罗说:“待会开发商来了,少不了他在场。当了大半辈子的家,你让他放手,你肯他怕是不肯呢?”六奎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嘴里答应着,一时脸色好看了不少。
没一袋烟的功夫,开发商的宝马就到了。甘罗示意六奎去找支书,自己跟着全村人就就迎了上去。这开发商和大家客套了一会你,这里侃侃哪里聊聊就是不提后山的荒地。弄到最后竟然提出要吃村里的一碗面。这下可让一村的男女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来的可是财神爷。大家也没有拧巴,就见花姑说,要吃面是吧,去我家吧。
花姑家就在大队部隔壁,只见花姑和了面,利索的擀了面条,用铁勺熟了热油炝了韭菜,烧开了水下面,一煎时下了小青菜,烧了两煎后,就见嫩生生的青菜飘在白花花的面条中间。花姑给开发商舀了一老碗,浇上油油的韭菜,又用勺子挖了一勺的辣子油。开发商尝了一口,连说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个味了,大嫂,有蒜吗?花姑去后院的蒜辫子上揪下来两头大蒜,细细的剥成蒜瓣,又准备弄成蒜泥。开发商连忙制止了,他说就这样就好。他端着老碗,一口蒜,一口面,吸溜吸溜地,吃得是神醉魂爽。花姑笑着说,大兄弟,你也是陕西人?怎么口音不像啊?开发商从碗上抬起眼睛来,笑道,是啊,出去二十年了,普通话说得多了,乡音都不会说了。花姑心中嘀咕,骗谁呢,口音都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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