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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少年时代之七
（七） 老三先生 【题记】读史使人明智，学诗使人灵秀，学数学使人严密，学科学使人深刻，学伦理学使人庄重，学逻辑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弗朗西斯。培根 1956年，老三还在上初中一年级时，父亲就问他长大以后的志向，他说要像父亲一样当医生，父亲大喜，就教他背诵《药性赋》，还教他针灸之术。这老三平日呆头呆脑，但学这倒是挺快，先是在自己身上扎针，后是遇到同学有个扭伤，腹痛的，给同学扎针。平日里时时留意父亲是怎样给人看病的。 1960年春，老三在大冶一中上高一，碰上了省话剧团来学校招学员，他去应试了，导演们出了一个小品题目是“抢救一个危重病人”。这老三不慌不忙，从检查“病人”脉搏，呼吸，到做人工呼吸，到打针服药，一气呵成，把几个导演看呆了。导演随即走上前握着老三的手说：“恭喜你，你被录取了。” 1962年春，转了一圈，在老家当农民的老三忽然想起了这一幕，心想：何不子承父业，自学中医呢？父亲已经去世一年，但是他留下了大量中医书籍，老三在雨雪天，搬出了这些书籍。原来都是古籍书。有《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寒论》，《千金方》，《本草纲目》，,《外台秘要》……。全都是文言文写的书，晦涩难懂。只有父亲编写的《针灸学讲义》是白话文。要想学中医，首先必须过古文关。好在父亲原是武汉大学国文系毕业的（后自学的中医），家里保存有大量的古文图书，有《四书五经》，《左传》，《史记》，《汉书》，《资治通鉴》，《楚辞汉赋》，《唐诗宋词》……还有很多古代小说，有《四大名著（三国，水浒，西游，红楼梦）》，《聊斋志异》，《东周列国志》，《儒林外史》……老三又一头扎进这堆古书中，从哪本书开始学？他犯了难。 “《从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首》学起。”母亲这时发话了。原来母亲只上了两年学，后来跟父亲学古文，就是从这两本书开始的。母亲还教会了老三唱读，所谓唱读，就是用古人的调子，摇头晃脑地读书。母亲成了老三学古文的启蒙老师。 学古文，不背诵是学不好的，唱读有利于背诵。因为古文，古诗词大多有韵律，朗朗上口。老三开始不习惯，只是小声唱，时间久了，也就放开嗓门大声唱起来了。其实《古文观止》也好，《唐诗三百首》也好，都是清代人为孩童编写的启蒙教材。《古文观止》收录了从东周到明代的经典文章二百二十篇；《唐诗三百首》收录了唐代经典的诗歌三百首，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自从老三经过妙静师傅点悟后，他静下心来研读这两本书，一篇古文，一首古诗，他静下来读三四遍，就差不多能背诵下来。人们常说，读书要苦读，在老三看来，读书是一种享受，是一种乐趣，是一种需要。他在书的海洋里徜徉，他看到了目不暇接的瑰丽风景；看到了古代无数美轮美奂的宫殿和建筑；看到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温泉水滑洗凝脂，一枝梨花春带雨”的杨玉环；看到了“茂林修竹，惠风和畅”的兰亭聚会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滕王阁盛宴；看到了“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夜游赤壁的苏轼们；看到了忍辱负重，写下鸿篇巨著《史记》的“千古文章太史公”；看到了古代战场厮杀的血腥场面；看到了直捣燕然山，凯旋归来的骠骑将军霍去病……老三的心胸豁达了，懂得了荣枯盛衰是人生的自然现象，潮起潮落是自然规律的必然；老三有了自信了，深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老三每天晚上在灯下唱读，母亲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母亲说，听老三读书，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一年下来，老三大约就能背诵《古文观止》中文章的一半，《唐诗三百首》中诗歌的一大半，《宋词一百首》中的大部分宋词。其实这些都是古典文学，就连史学名著的《史记》也是经典的古代纪实文学。歪打正着，原本打算学中医的老三，通过学习古文，为自己打下了坚实的文学基础。 老三的学习方法值得一提。就是精读与泛读相结合，精读以背诵为主，首先把文章或诗词背诵下来，然后上山采药或砍柴时慢慢消化，理解，玩味。然后自己练习写作，以写诗为主。英国思想家培根说“学诗使人灵秀。”老三自从大量地背诵诗词，看家乡的眼光变了，以前觉得是穷乡僻壤的家乡山水，突然变得很美了。比如写龙角山： 冷色山峦衬暖霞，天工何巧斯图画。 遐想乘霞凌空去，广寒宫内摘桂花。 比如写雨后初晴： 青山雨后色更鲜，织女投梭瀑布喧。 云拥长风凯旋去，秧随水落露玉尖。 都可称得上是老三的佳作。 老三有时也试着用文言文写文章。比如，他就模仿《洛神赋》，写了一篇《石榴神赋》，他把菜园里种的一株石榴树想象成千娇百媚，婉丽动人的女神，“披翠绿带红霞兮艳压夏花，吐芳菲气如兰兮伴余夜读。”只可惜老三习作的诗文集在文革期间被母亲烧旧书，一起烧掉了。 老三近乎疯狂的读书惊动了四邻，有人开始叫老三为老三先生了。夏日晚上，人们都搬上竹床到打谷场上乘凉，老三一家也不例外。乘凉时，先是弟弟缠着老三讲故事，老三记性很好，只要是看过的书都能讲出来。他就从《聊斋志异》的第一篇《狐谐》讲起，渐渐地，乘凉的人们都往老三跟前凑，每夜都有一堆人听老三先生讲狐狸精的故事。而老三的口才也就这么练出来了。 再说说老三学中医的事。老三读《黄帝内经》——《灵枢》《素问》，什么“阴阳五行”，什么“三焦荣卫气血”，说的很玄乎，哪有读《史记》那么快乐！于是决定先放一放，先学父亲写的《针灸学讲义》——这是父亲在世时给县中医进修学校写的教材，深入浅出，简明扼要。针灸学的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三百六十个穴位，不难掌握。老三为了做广告，有时走在路上，故意大声背诵《针灸腧穴歌》——“扁鹊授我玉龙歌，玉龙确可起沉疴，玉龙三百六十穴，穴穴对症记要诀……”而针灸的手法，老三在12岁时就学会了，只要记下什么病，取什么穴位就行了，也有歌诀可记：“腹痛足三里，腰背委中求，头项寻列缺，颜面合谷收，胸胁若有病，速与内关谋……”这里说的“足三里”，“委中”，“列缺”，“合谷”，“内关”都是穴位。 机会终于来了，那是晚秋的一个晚上，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像是要生孩子那样的哭声。不一会儿，一个男人来敲老三家的门，听声音是家德哥，他刚娶老婆不久，老婆有些傻傻的，人称傻大姐。老三开了门，他急匆匆地说：“不好了！老三先生，你要救救我老婆，她小肚子痛得很，满床打滚。”老三背起父亲留下的药箱就随家德到了他家。老三问了问情况，初步诊断为痛经。于是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准备给病人扎针。他取了两个穴位，一是肚脐下三寸的关元穴，二是小腿内侧的三阴交穴。他让病人把裤子拉下来一点，准备先扎关元，没想到那傻大姐一把将裤子拉到了大腿，老三没有慌乱，旋即拉过被子盖住了她的下身，实施扎针。经过搓针，捻针，提针，颤针，啄针……等手法后，病人大声喊：“酸痛，酸痛！麻了，麻了！”留针了十分钟左右，老三拔出了所有的针，问病人：“小肚子还痛不？”傻大姐一屁股坐了起来，大声说;“神了，不痛了！” 从此，老三先生出名了。隔三岔五就有人来请他看病。除了针灸，老三还在药箱里准备了一些常用西药和注射针剂。他学父亲那样，对本村乡亲们，只收药费，不收诊费。他虽不及父亲的医术，但也赢得了乡亲们的赞誉，他实际上已经是文革中被称之为的“赤脚医生”了。逢年过节，接受他诊治的村民都要到他家“填情”，就是还人情，送上十个鸡蛋，两斤面条之类食物。 后来老三先生还学会了推拿按摩。先是他上山采药扭了脚，就请村里的猎户老爹按摩，当下他留意了老爹的按摩手法，回家找出父亲留下的《推拿按摩技法》，一学就通，其实，推拿按摩原理与针灸学的经络穴位学说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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