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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巷口他跟一个络腮胡，胸脯上满是浓密胸毛的壮汉撞了一个正着。那个壮汉一脸凶相，蛮横地斥责他走路不长眼睛。尽管那个壮汉也有错，但他也不敢跟那个壮汉较真，只讪讪掏烟相敬，直到看不见那个壮汉的背影了，才咧嘴揉揉自己的额头，转身走进了巷子，走向自己的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原先只是那些施工队民工栖居的窝棚。前后二排二十多层的高楼建成后，想不到遇上了全球金融危机，烂在了开发商手里了。开发商上蹿下跳把什么都咬出来了，因为牵涉面又大又广，案子悬而未决。那些夹在中间的简陋窝棚就这样留下来了。慢慢地住进来一些拾荒者、流浪者。当时他找不到零工住在桥洞，跟一群流浪汉混在一起。后来一个老上访户说家乡卖地的政策得到了落实，补偿款家里人如数领到，要回去了，邀请住在桥洞的一个老朋友去住。那个老朋友说自由惯了的，住不惯屋子推荐给了他，他才有了一点人样，敢于写信回家乡。 但是想找有一点像样的公司，毕竟也不是那么容易。 直到半年后，他才成功告别了打零工的艰难困苦，找到一份像模像样的公司。虽然做的是一份辅工，但是跟一群知识分子在一起，他自己也觉得长了不少见识。想不到三个月后，公司也受金融危机的余波影响而倒闭了，他连一分钱也没拿到。资产拍卖完了还欠下银行一个窟窿，法院的干部看他可怜，把旧报纸杂志、废包装盒及一切废旧物资统统归他卖，他忙活了三天好歹也卖了一个三百来元。 天色已晚，他也懒得回去做饭，就近找了一家兰州拉面馆坐下，买了二碗面吃起来。他把辣椒酱倒多了，正吃得满头大汗，听到收银台那边传来争执声，一个女顾客说出门急忘带零钱，被收银台小姐讥讽道，有大钱也可以，我找零给你，有卡更好，我一刷就行。女顾客脸涨红得无地自容，进退不得。那些刻薄尖酸的话，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就几块钱吗，人谁没有为难的时候？他在这边举手高喊算他帐上。那个女人红着眼圈过来向他鞠了一个躬。 几天后一个女人在巷子里找租屋，挨家挨户地询问，他打开门一看，原来就是面馆里碰到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似乎不记得他了，她可怜巴巴地说自己的家乡遭灾了，丈夫瘫痪在床，膝下还有一儿一女要扶养，要求他收留她，租金多少都可以。他心里一沉，这些托词和骗子说的那一套一模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就心一软答应下来了。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她说她打地铺。不久，他找到一单在邻县铺设光缆的零工，半个月后回来，他看到她大白天睡在床上，而且一直睡一直睡，睡到了晚上还不醒。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他也不好意思叫醒她，只好自己打地铺了。第二天早上她直道歉，说马上搬马上搬，等到晚上九点他遛够了公园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的东西还留在床上没搬，不得已他又自己打地铺了。 他也看不出她是干什么的，只见得她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样子。一个多月了，还没听到她提起租金，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说起名苑单身公寓的天价租金，她根本绝缘似的不理不睬。气得他举起手上正在洗的碗就扔，碗砸到嵌着石块泥地上居然没碎，他哭笑不得只得又拣起来洗。这以后他再也没有说起过租金，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有一天早上醒来，他发现她昨晚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和他相拥睡在地铺上。他大吃一惊，继而开心地笑了。当晚他早早睡在了床上，她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就钻进了被窝。她的嘴里喷着酒气，说着梦话使劲地抱他。后来，他知道她是站街的。 屋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随后又关上了门。他以为她在屋里，因为没有窗，屋子里黑咕隆咚的，等到他适应了黑暗，就奔到水缸边舀了一勺凉水喝了，环视了一圈，发现她不在。又有几个月没有找到零工了，他在屋子里坐卧不安。偏偏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她坐在便桶上，他只得起来开了门。愣了一下，那个络腮胡壮汉，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举起双手上的烧鸡和白酒示了示，说自己请客。他知趣地躲避了出去，回来那二人果然给他留了半瓶白酒跟半只烧鸡。 他二话不说，津津有味地吃喝起来。晚上她回来告诉他，那个络腮胡子手下还有一个施工队，只是接的活有一搭没一搭。他高兴地接口，不知道他还要不要小工？为什么不要？她昂起头说。他笑了，他们有这样的关系嘛。以后他果然也随着那些民工，进了几个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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