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老了”好几年了(西峪村的人把人死了含蓄地称为“人老了”),可是西峪村的人们还不时地记起他。因为当村里有人“老了”的时候,老黑的功劳最大。
西峪村有个风俗,凡是“人老了”,死者的后代要穿白给“送汤”(就是出殡之前给死者送汤送饭),在“送汤”的时候,挑“浆水罐子”(盛汤盛饭的小瓦罐)的人必须是异姓。在西峪村虽然也有几个姓,但是都没有愿意给异姓挑“浆水罐子”,因为那是件很晦气的事情,村里能挑“浆水罐子”的唯有老黑。
老黑本姓李,由于从小皮肤黑,长的又壮实,村里的人都叫他老黑。老黑是山外东坡村的人,从小没有父母,是他奶奶从小把他养大的。刚十几岁的时候,老黑的奶奶也走了,老黑很勤快,东闯西奔的自己过日子。最后也在东坡村盖了几间草房。
东坡村里的“王财迷”看老黑很勤快,虽然无亲无故,可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就托人把自己的大妮子翠花娶给老黑,这真是天上掉下了个馅饼,把老黑乐坏了。
老黑的确是个勤快的男人,把王财迷家里里外外的活全包了,就连王财迷家的庄稼,老黑也给伺候的丰丰满满。
可是王财迷也真是财迷到了极点,每次老黑在王财迷家干完活,王财迷都不管老黑的饭,老黑经常是饿着肚子回家,喝着凉水睡觉。
在东坡村闺女娶嫁,都在柜子、橱子里装些烧饼、饼干、火烧,到婆家以后分散给亲戚朋友、看媳妇、闹喜房的人吃。可是翠花娶嫁,王财迷也舍不得陪送一叶子饼干。但是王财迷鬼点子却不少,为了让村里人知道自己陪送女儿的东西多,就在柜子里、橱子里放上了几十斤重的大石头,看起来是柜子橱子装满了东西。对于这些,老黑都不在意,只要把翠花娶到家就好了。
可是,老黑翠花小两口才过了几天,翠花就哭哭闹闹的要搬回娘家住,这里面的缘由只有他们小两口知道。不长时间,老黑出了趟门,回来后发现翠花把家里的衣服收拾了个干净。听说是跟一个猪贩子跑了。老黑丝毫没有出去找的意思,因为老黑明白,找来也呆不住。
由于老黑勤快能干,在翠花跟人跑了以后,老黑又娶过几个女人。都是好景不长,那些女人都离老黑而去。老黑也总是保持沉默。
村里的好心人,也催着老黑到乡里的集上找算卦的先生算一卦。
乡里逢集的时候,老黑为了算一卦,专门赶了趟集。
算命的先生说:老黑拴不住老婆是因为村落使不着,最好要挪挪村落。
这可难坏了老黑,这么大的村为了我一个人怎么挪?
算命先生笑了笑说,要解决你的问题嘛,得……。
老黑麻利地塞给算命先生一张十元的票子。
算命先生接着说,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你可以到别村住。
老黑恍然大悟。
老黑刚站起来,就有一个妇女来算卦,是西峪村的寡妇张二嫂。
算命先生看了看张二嫂的手相说: 你的相里担不住男人,要想命里有男人,要么招个男人来冲冲晦气,要么再嫁到远远的地方。
张二嫂打心里佩服这算命先生,张二嫂确实担不得男人,几年前嫁到西峪村,还没有孩子,丈夫就生病撒手张二嫂走了。之后,又与西峪村的一个老光棍结合在一起,没有过一年,老光棍从山崖上摔下来,也走了。
算命先生抬起头来,老黑还站在一边,正听的入迷。算命眼前一亮,这不是很好的一对嘛!
在算命先生的促合下,老黑跟张二嫂到了西峪村。可还不到一年,张二嫂什么也撇下不要,跟来西峪村收羊的男人走了。
老黑想,完了,自己再也没有脸回东坡村了,就在西峪村这样过一辈子吧。
村里的人才隐隐约约猜到,壮实的老黑伺候庄稼是把好手,可是伺候不了女人。
从此,老黑破罐子破摔,染上了“吃、喝、赌”的大毛病,唯一的就是不会嫖。
老黑自己过日子,也没有以前的劲头了。自己一人,饭也懒地做,人眼看瘦了一大圈。可是有好吃的可吃不少,就是填不满肚子。
一次,村里张三家因人手少,就让老黑帮忙往田地里推猪粪,到了晚上,张三也特地用好菜好饭招待了老黑,那晚老黑把满桌的饭菜吃了精光,险些菜汤都喝光了。撑的老黑拉了三天肚子,还不饿。
还有一次,村里挖水渠,中午为了节省吃饭时间,村里就熬大白菜,老黑就着大白菜吃着大饼,没有命的吃,感觉到肚子涨了,又吃了两碗菜。当老黑往坡里走的时候,大饼也被菜汤泡涨了,老黑的肚子涨的像怀孕十个月的孕妇的肚子。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下。老黑发现地里有个坟子,就斜躺在了坟子上。村里的人的以为老黑出了事,水渠也不挖了,满坡里找老黑。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在那坟子后面找到老黑,老黑散着裤腰,拉的满裤子的屎。本来是为了节约时间,可让老黑弄的二十多个劳力白白浪费了一天的功夫。
老黑酒量不大,可是酒瘾却不小。以前为了找媳妇不喝酒,有了媳妇后,有媳妇管着,他也不敢喝酒。
现在没有人管了,算是彻底解放了,那真是喝酒不要命。那次,西峪村的张老头“老了”,老黑去给挑“浆水罐子”,中午吃饭的时候,老黑喝多了酒,在下午“送汤”返回的时候,老黑晕晕乎乎地挑着“浆水罐子”到了张老头的邻居张四家,在农村这是最晦气的事情,弄的这两家现在都不说话。
上次村委选举,张麻子当选上了村长,这是张麻子家族至今出的唯一的一个大干部。张麻子在村委大院里摆了酒席祝贺。村委院子的东墙根摆了一排溜盛满酒的大坛子,来的村民随便喝。老黑可逮着不花钱的酒喝了,用大茶碗一碗一碗的喝,大桌子上的菜也顾不得吃。最后喝了个东倒西歪,扶着墙根往家走的时候,迷迷糊糊到了张麻子的二弟家,坐在板凳上就胡说八道。
张麻子的母亲很是生气就说:老黑啊,你走错门了!
老黑却嘿嘿傻笑:这是我家,我家!
张麻子的母亲为了证明老黑走错门就指着收拾床铺的儿媳说:这是谁?
老黑回答说:她是我媳妇。
张麻子的母亲又指着自己的孙子说:这个孩子是谁?
老黑又回答:我的儿子。
张麻子的母亲生气了,指了指儿子说:他呢?
老黑不耐烦地说:他是我啊!
张麻子的母亲大声地喊:我呢?
老黑也扭扭歪歪的站起来说:你啊,是我的大老婆啊!
张麻子的二弟扬起巴掌要打老黑,由于大哥刚当上村长,又是大哥请的酒,怕出事,就忍着性子,放下了手。
张麻子的母亲还是把张麻子大骂了一顿:当了村长,把自己的娘也拱让给了别人。
在西峪村这个山村里,养山羊的很多,那也是应了那句:靠山吃山的俗语。所以经常有山外的人来收羊绒,说是用羊绒做棉袄,暖和的很。收羊绒的都是妇女,她们的服务也够周到的,都是自己带着铁丝梳子,亲自给山羊梳羊绒。每只山羊也能卖个块儿八毛的。可是凡是出来收羊绒的妇女都很泼辣,她们到处都去,也见过世面,她们是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住到哪里。留宿的妇女都习惯到村里的光棍子家住,凭女人的本钱,吃、睡可以不花钱,遇到大方的光棍,弄不好还给两个。
来西峪村收羊绒的妇女也不例外。一块来收羊绒妇女也都分散到村里的光棍家吃饭、住宿。可是凡是住到其他光棍家的妇女,就被折腾的第二天没有力气梳羊绒了。住到老黑家的妇女,第二天照常梳羊绒,所以,来收羊绒的妇女都乐意到老黑家住,免受光棍那些皮肉之苦。老黑也摆可了架子,也专挑年轻的、漂亮的妇女在自己家里住宿。村里的光棍都馋老黑有艳福,老黑真可谓:老婆娶过好几个,老妹还争着往里钻。
老黑脾气随和,村里的人有事没事的都爱往老黑那里跑。人啊,闲着手就痒痒,也不免摸几把扑克。老黑本来不会打扑克的,可是,看别人打扑克时间长了,也上瘾了。什么“摸二十”、“打百分”、“捉老鳖”、“打勾稽”……老黑都会点。
开始赌敲头皮、刮鼻子,又赌火柴棒、后来赌成支的烟卷、再后来赌成盒的烟卷。当时赌八分钱一盒的烟卷,在西峪村也算是豪赌了。老黑打扑克也真上瘾,连睡觉说梦话都打扑克,有一次半夜,村长张麻子路过老黑家,就听到老黑喊:发牌啊,杀牌啊……完了,我又输定了……
村长看看老黑的屋子没有亮灯,以为是有人在黑乎影里打扑克,爬到窗户上往里一看,没有人,原来是老黑说梦话。
村长哼着:这赌徒.......
老黑“老了”,村里还真显出了大空挡。“浆水罐子”没人挑了,手痒痒也没有地方去了,就连收羊绒的妇女也没有舒服地方住宿了。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