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一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最近，因电视连续剧《白鹿原》的播出和突然停播，又将《白鹿原》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更重要的是，再过几天就是陈忠实先生逝世一周年纪念日了。作为一名《白鹿原》的“铁杆粉丝”，我想，我是有必要写些东西的，算是向先生致敬吧。
最早知道的白鹿塬并非《白鹿原》，而是老家蓝田县城以西，隔着一条灞河高高在上的那一道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土原，也叫塬。而“白鹿”这个名号也并没有今天这么响亮，通常人们也只是直呼其为“塬”。塬有多大，上面是什么样子，一概不知。只知道那是一个遥远的所在，是一个少年时代无法到达的远方。
大约在九十年代中期，我第一次知道了《白鹿原》，那是隔壁栓民哥带回来的。栓民哥当过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复原后在位于县南山里辋川的794上班，相比较村里的其他人，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只记得那是一本很厚的书，里面具体写了啥，无从知晓。就像我对塬的认知一样，只是知道了有这么一本书的存在而已。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封面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了，花白的胡子和那遍布沟壑的脸，慈祥而又沧桑，好似邻家的老人一样，让人倍感亲切。
说到《白鹿原》，我又不得不说说白鹿塬。
第一次邂逅白鹿塬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那一年，初中毕业，一众学友共赴蓝田县城参加中考。考试之余嬉戏于灞河的浪花里，好不快活。在中考临近结束的前一天下午，伙伴们正嬉戏于灞水之中，享受河水的滋润，不知是谁突发奇想，激起了大家上塬的欲望。于是，一群人穿起衣服便兴高采烈地沿着蓝汤公路向着塬上出发了。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每一个人都在憧憬着，憧憬着那一道高高在上的塬棱那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境界。经过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跋涉，天擦黑时，一众学友成功登临塬顶。高高在上的那一道塬棱终于臣服于我们的跬步之间。平坦如砥的塬面紧挨着塬棱一侧铺张开来，浩浩荡荡地伸向远方。阵阵凉风拂面吹过，炎夏的燥热顷刻间便化解于无形。白鹿塬，我们终于来了。
那年中考结束，经过一个漫长而又快活的暑假，我终于成为了一名梦寐以求的北关中学的学生。在这所位于县城的高中里自然少不了来自塬上的同学，而塬上同学和非塬上同学最明显的区别自然非个别词语的发音莫属了。最流行的一句描述塬上同学的俚语就是：“塬上娃不念书（fu），上树（fu）耍（fa）水（fei）逮老鼠（fu）”。当然，几个具有塬上发音特色的词语被有机地结合起来形成的这一句话也只是为了体现语言的差异而已，并无菲薄之意。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才发现这几个词语的发音不仅仅存在于塬上。其实在以白鹿原-骊山、渭河、沣河及秦岭为界所形成的包含西安市在内的这一个闭合的区域里，这几个词语的发音皆如此。当然，这是后话。而能够说出“塬上娃不念书（fu），上树（fu）耍（fa）水（fei）逮老鼠（fu）”的一定是蓝田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后来，经过一番辗转，我放弃了就读了一个多月的高中，求学于西安市东郊灞桥镇的一所中专学校。在这所拥有全省各地同学的学校里，塬上同学屈指可数，可喜的是高中时期的塬上同学稳强又一次和我走到了一起。用我们的话说，我们这一生注定是要成为同学的，这绝对是缘分，天大的缘分。也正是稳强，开启了我和白鹿塬最亲密的接触。中专四年，和稳强上过多少次塬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蓝汤公路、马（兴）砲（里）路、水（泥厂）安（村）路等等，几乎所有上塬的路都已走遍。最有趣的是从稳强家所在的侯家湾走羊肠小道至樊坡、白庙，最后到魏寨、鸣犊。基于此，我对塬上的村镇基本上也都有所了解，前卫、安村、孟村、狄寨、砲里几个镇街自然不用多说。侯家湾、大亮、吴村庙、鹿走沟等也成了我们的乐园。就连塬的另一侧焦岱河川的侯家碥、柳家湾、焦岱街也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那些年，在稳强强有力的带动下，我去塬上的次数大大的超过了回家的次数，如此说来，我也算是半个塬上人了。
2004年，我第一次认识了《白鹿原》。
那年冬天，由于我所供职的工地新项目还未开工，整个冬天基本上都处于休眠期。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同学处偶遇《白鹿原》，考虑到当下无所事事的工作状态，便毫不犹豫地借了回来。于是，每天下班“行走”《白鹿原》便成了那个冬天雷打不动的计划。尽管当时《白鹿原》在文学界的声望早已如日中天，但从来耐不下性子看长篇小说的我对于能否看完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借书的初衷也只是用以打发无聊的业余时间而已。
在经历了白嘉轩的六娶六丧之后在朱先生的点拨下移祖坟于灵瑞之地、朱先生为民请命劝退巡抚方升二十万反扑之清兵、朱先生扶犁从白嘉轩开刀犁毁罂粟地、黑娃不忍心吃下那颗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的糖丸、鹿三脱颖而出被推举为交农具壮举的领袖之一等扣人心弦的故事后，《白鹿原》渐入佳境。这不正是一部蓝田乃至关中平原的近代史吗？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强烈地冲击着我的灵魂，我也对最初为打发时间而读《白鹿原》的念头深深地感到惭愧和自责。
于是，那段时间每天最为期盼的就是赶快下班，去“上”我的《白鹿原》。在经历了酣畅淋漓的一个月后，厚厚的一本《白鹿原》终于看完了。突然间，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笼罩了我，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没有了《白鹿原》的陪伴，我该如何是好？就好像黑娃吃了那颗绝味的糖丸后担心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的那种心情久久不能散去。于是，干脆重头来过，再回味一遍吧。又是二十多天，我又重新“走”了一遍《白鹿原》，依然意犹未尽。这是我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一次经历，我也从未对一本书如此痴迷、上瘾过。时至今日还能隐隐回想起那种兴奋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心情。
光阴荏苒，《白鹿原》在文学界的地位也越来越被人们重视，分别被改编成了话剧、秦腔、舞剧。虽说没能看到过，但从网络上的报道来看，反响还是不错的。2010年的时候，坊间终于传出电影版《白鹿原》即将开拍的消息。这是一件令人热切期盼的事，作为《白鹿原》的“铁杆粉丝”，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于是，在网络上关注有关电影版《白鹿原》的一切消息成了我工作之余最重要的一件事，以至于网络上的每一篇报道，每一段拍摄花絮都不曾落下。电影公映前一个月，一部全程记录《白鹿原》拍摄过程的纪录片《将令》现身网络。在一段铿锵有力的华阴老腔的点缀下，浓郁的关中气息被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对电影版《白鹿原》充满期待。尽管时至今日我还认为华阴老腔的加入有牵强附会之嫌疑，但不得不承认其对凸显关中元素起着强有力的点睛作用。《将令》的确不错，却也让人更加期待电影版《白鹿原》。
又是一个月的漫长等待，电影版《白鹿原》终于横空出世。伏案观影，大手笔制作出来的画面效果切实震撼并冲击着我的视觉系统。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生怕错过每一个精彩的瞬间，一个多小时的电影很快就看完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是不同于看完小说版《白鹿原》的一种失落。确切地说应该是失望吧，强烈的失望。唯美的画面并没有将小说精髓一一呈现，整个电影用后来的话来形容就是一部“田小娥传”。或许，这是导演有意而为之吧。总之，是对不住观众的，尤其对不住的恐怕就是原著作者陈忠实先生吧。后来，在一个报道中看到陈忠实先生在首映礼上给电影版《白鹿原》打了95分的高分。原话如是说：“你看这些女娃把鲜花都给咱献了，电影制片方为拍摄这部电影已经花了不少钱，我能说这部电影不及格吗？我能说导演把《白鹿原》拍成了《田小娥传》吗？”先生的言辞中充满了无奈，但先生是厚道的，是令人尊敬的。
近年来，随着小说《白鹿原》江湖地位的确立以及影视作品的推动，“白鹿原”俨然成了陕西乃至全国的知名品牌。受益最大的莫过于《白鹿原》的故事发生地蓝田县了，也就是书中的滋水县，我的家乡。前些年，位于白鹿原下灞水河畔的福银高速蓝田出口上方大大的“蓝田”二字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白鹿塬”。近几年位于塬上的白鹿原影视城、白鹿仓，塬坡上的白鹿原民俗文化村也应运而生。一部《白鹿原》火了一个蓝田县，这不得不说是陈忠实先生的功劳。
如今，先生离去已近一载，电视剧版《白鹿原》也已开始播出，相信这偶然的停播必定是为了以一个更完美的姿态向先生致敬。相信先生在天有灵定当含笑九泉。
塬，还是那道塬，先生却早已远去。
向陈忠实先生致敬！
2017年4月25日于西安
程社涛简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