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铃兰 于 2015-2-7 21:59 编辑
我这一生,落泪颇多。特别是在而立之年后 ,常常落泪。那时,我的几个弟弟尚未成人,他们让我落泪,主要是无业可从。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硬是把吃商品粮的二弟在村里给 分了几亩薄地,让他从事农桑。每看到二弟一身泥一身汗地从地里回来,我就不由落泪。我常常想,是我的无能,把二弟这辈子都箍在了农村。三弟那时刚到当兵年龄,为了将来能安排工作,就选择了让他当兵。当我看到三号军装他穿上,连手臂都看不到时,我不由落泪 了。我想,是我把一个还不諳人事的弟弟,就这样推向了社会。到四弟就业的时候,正赶上我爸退休。我们兄妹六人,国家没安排一人,这时给照顾了一个名额 ,就摊上了四弟。四弟刚参加工作,就赶上聘制。四弟打电话说,叫我给他借上二百元钱,就不用落聘了。可我当时的情况是,两个孩子都上学,我正为他们这学期的八百元跨学区费一筹莫展呢。最后,四弟终因我的二百元没到位,落聘了。那次,我一见四弟,就落泪了。我想,我活到这个世界上,谁能用上我?只有我的几个弟妹把我视若神明,可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除了落泪,再能如何?到我五弟就业的时候,天好像都塌了下来,偌大的延长县,就没有五弟的一个就业之地。好在五弟不甘人下,只身下到西安,靠自己打拼,几年光景还在西安成了家。在他成家的时候,我去了西安,回来的时候,坐在火车上,不由得落泪。我想,我们兄妹六人,不论穷富,其他都还在本乡天地,唯有五弟一人,势单力薄,却还得在西安打拼。这一切,都是我没能出人头地给家人带来的罪过啊! 最不幸的是,就在我知天命的第一年,我的老妻却突然病倒了。当时,我们都以为是重感冒。可治到第四天的时候,大夫才说,好像不是重感冒。当连夜送到延安市医院急救时,才知是“脑梗脑炎”等综合病。到此时,老妻已不省人事,两个孩子在跟前不住声的“妈,妈”的叫着,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到了中午,大夫把我叫过去,递给我一张《病危通知书》,并婉转地告知我说,希望不大了。这时,我不由得落泪了。我想,我这一辈子没亏过人,命运的辘轳一直是反转着。人亏我,单位亏我,直亏得 我十八岁参加工作,到现在工龄有十三年都续不上,工资只有七百元。特别是调到富县张村驿工作的那一年,给政府完成110棚的建棚任务的同时,又借贷八万元,自己建了十个大棚。谁知,任务完成后,每棚应奖励三百元,政府却按十棚只给了二千元。把我应得的三万三千元一下子就亏去三万一千元。祸不单行的是,这一年,张村驿普降暴雨,我大棚上面的川口大坝据说上了临界线,政府为了政府安全,启动超大量排水措施。结果,把我的大棚全都毁掉了。事发后,张村驿政府 至今没给我争取回一分钱的受灾款,还把我通过舆论争取回的一万元扣住不给我。趁火打劫的是,我建棚时,欠一个体户一万元钢架款,这时也被起诉到了法院。法院不问曲直皂白,一纸执行,就把我的工资全部都冻结 走了。为此,我上访五年,跑延安,走西安,找政府,诉法院,钱花尽,脸丢净。最后,事不成,我却被誉为“刁民”,从此,就再也没人管我了。 我能活到今天,就因为我有这样一个老妻。她不管我有多穷,也不管我有多么无能,在她的眼里,我是她的一切。为了我,她可以吃最次的饭菜,可以穿一块钱的便宜鞋,为了节省五毛钱,她一年都舍不得买一支雪糕吃。可以说,她跟了我一辈子,在门外,没享受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在家里,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不经意间,就走过了三十多个春秋。在我还没有条件计划开始享受生活的时候,她却病到了,只三四天的光景,就什么都不管了。 望着病床上的老妻,我又落泪了。前几天,她还吵着不肯去医院,现在,却成了这番光景。刚才大夫说,这种病,十有八九是治不好的。就算治好,不是全瘫,就是半身不遂,治不治都一样。我听了,想也没想,就对大夫说,不管她是什么结果,只要她能活着就行。 按大夫的说法,老妻正处在昏迷之中。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人到生命的尽头时,都有一段留弥时间,这时,只要亲人握着病人的手,病人就会有安全感和幸福感。我不知床上的老妻现在是不是正处在留弥之即,当我握着她的手时,早已是泣不成声。我想,我这一辈子,唯一能给老妻 的也许就这最后的一次安全感和幸福感了,我的伤心,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串串地滚落下来。我诅咒着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你把人世间的一切艰难困苦都给了我,我一个一个都承担了起来 。到现在,留给我的只有一双儿女,一个老妻了。你却提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生生地要把我的老妻夺走,你凭什么呀! 老天爷大概看我太伤心了,没有急着把我的老妻带走。15天之后,又将老妻送了回来。28天后,大夫说,能出院了,真是没想到,这么严重的脑梗脑炎竟能痊愈,更没想到,既没有全瘫,也没有半身不遂,真是奇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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