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蔡志杰 于 2017-6-20 16:16 编辑
文/陕.蔡志杰 【一】回乡
许多年来,我像只候鸟,不断地在时光里迁徙。两条腿就瞅了一条熟悉不过的路,来来去去。好在我不似那候鸟,一没有时间上的固定,二没有赶路中的焦急。就那么春来秋去,只要脱得了身便想回去,只要事情允许,而且,只要家里不用电话,三番四五的催来催去,我会稳稳的住那乡下,一点不躁,一点不急。 每次回去,总会碰到些乡党邻里。有时在回村的路上,有时在村口转角那地方,有时在村子中央的小石桥上。老麻子见了我,就会凑过来问我:“多会回来的?这次能住多少时间?”眼里头满满是热情的光芒。三灰的娘总是善意的责怪我:“死还不停停死到城里,一溜二趟的,不嫌麻烦?多会儿城里敢比乡下强!”毛高老汉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我:“这么个烂怂庄庄,还多少撂不下。心里想着它哩?”这话我爱听。小时见后新庄出来的一任大官,专程到我们村各家看看,找当年一块玩大的伴,说说当年的故事。到记忆中最穷困的人家转转,看生活有多大改变。大官走了,故事和好感留在了村里。这个说,人家那么大个官,可细心了,进家门揭开囤囤看看,掀开瓮盖问问,水好吃么,咸也不咸?有的说,他还拉了我的圪膊说,记的啥地方长棵枣树,那儿还有个土刨的羊圈。听他们的叙述,看他们的容颜,都是掩饰不了的兴奋和快乐。 我们老家有句俗语,说的是“陕北人不宜作官,球毛不能擀毡。”那种一作官眼就高,头就大。招来老百姓嫌厌,对我印象极深。所以,后来的我,一见那些作了点黑豆小官的人,仗势欺人,眼中无凡人就来气。很不屑与之为伍。 我这人最反感,谈瓜就说皮,吃核桃不说仁,只要个大,没仁也是好核桃的评事论人法。也不想凭第一印象,只一时的直觉就注定人的好坏,我即便不说话,心里头也笑他,厌恶他。记得一教师,当着许多老师的面说,今辈子转了人受罪受苦。下一辈子,转个狗也要生活在城市里头,城里的狗,比乡里的牛大多了。很受小姐太太们亲睐。我揣摩这话,若不是讽刺人,那他也让人很不屑。他那里知道,城里也有流浪狗,不是所有狗都招了人爱的。 回庄后,转门并不多。常常把自己一人关进窑里,受那案牍之苦。见了人问,就说看书。有串门打算,看热了放不下,这便将想好的串门忘了。其实我是捣了鬼,说了假话的。我不敢说,自己在潜心写作。写东西不挣钱,总是撂不展舌头。再说,写书是人家作家的事,我算什么?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写作? 好在村里人不管你是做什么来了。也不在乎你此次回家是久居还是仅仅就那么几天。他们在意的就是见了面,就是当下的时间。这个很重要,决不是同学同事朋友见面那种感觉。你可以久久的站定了,和他们啦上半天话,也可以打下照面,简单的问候一下,然后忙你所忙的事情。你可以只是礼节性的问一句两句,也可以啦家常,扯开大天,话说当年咋咋咋那些事。我喜欢见乡亲那种感觉,我也愿意和他们多交流一些。这和你外出,和同路人攀谈不同,和小区居民见面谈天也不同,和朋友官员啦话更不同。你不用藏着掩着,你不用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装扮自己。总之,乡民邻里多的是亲近感,多的是自自然然。 当然,我个人觉得:你不用摆出荣归故里,驴粪蛋见羊粪珠那种气势,也不需要用你的所能证明人家的无能,更不要用炫富来显人家的可怜。谁有多大本事是自己的事,与人家无关。有用的是你和人家见面的礼节和亲和感。村上有一个人,出了几年门,发了点小财。就怕人家不仰视自己,买了辆霸道,回村骂那些开三轮的,打了两个人住院,才气宇轩昂的回到所住的城里。听了他的故事,差一点把人笑死。
【二】感觉
村里人也愿意看到同村人,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也关切谁平步青云,谁一夜暴富的事。但关切不等于与他们的切身利益有什么关连。他们获得你运交华盖的信息,只是闲聊时的说事儿,顶多满足一下虚荣心,说我就住在谁谁谁的村子里面。除此而外,再没别的实际意义。 他们论人,评说事情简单。就在乎这村长大的人,别忘记家乡水,别冷落家乡人。他们喜滋滋接你一支中华烟,抽的是被认知,被抬举的感觉。绝不会抽成他年年月月中华烟的岁月。你给他吃一顿饭,他们要的是乡里乡情的体验,绝不会一顿吃出一辈子幸福的体验。 不管你是当官的还是打铁的,洗衣的还是卖饭的。在他们眼里,你永远是你,与职务无关,于所从事的职业也不沾边。在他们口里,永远叫你的小名。无论你叫了毛锤还是蛋蛋。似乎你永远停留在孩提时间。在他们的记忆里,永远嵌进去的是你小的时间,留了什么头,穿了什么衣。在那儿手捻根玉米杆打过游戏仗,在那里的草垛上,跳的忘记一切。那里修过土火炉,那里玩过娶媳妇,摆饭饭。那个地方捉过山鸡娃,那个地方打酸枣,被蜂蛰的点点滴滴。 乡下的街坊邻里之间,用不着那么多的谦恭和客套。他们让吃的你就吃,他们要你喝的你就喝。他们邀你上炕的,不要老是脚底站着。因为他们不讲究虚的,老实厚道是他们千百年来形成的本份,热情诚恳是他们一贯待人待事的态度。走了的不如站过的,站过的不如上炕的,推来推去不肯端碗的,不如纳纳严严吃了那饭的。如果,主人设下酒席,做了精心准备饭菜的,三请不到。那就坏了,你可能再没了下次的热情相邀。 我回村后,一是不增加人家麻烦。大家都种地,各有做不完的营生。二是随和。有佳肴美酒更好,没条件时,自酿水酒酸菜,也一样喝的。
【三】好赖铁皮房
葫芦河的牛阳,在村中临河的一方平地上,盖了间铁皮房房。按牛阳盖房的初衷,只是想卖点烟酒杂货,从而赚得两零碎小钱,用以开支。没成想,盖了铁皮房,让喜好串门调笑的葫芦沟人,找到了一处说闲话,交流信息,饮酒打牌的所在。所以,准确的说:铁皮房房现在是人员集散地,信息传播站,休闲娱乐场兼小村酒庄。 老早的时候,葫芦河是有个人市的。地点就在村前灰渣峁上。那时的人,每逢吃过晚饭,东岗上月上树梢时,大人们一个个从这间屋哪孔窑里出来。没有约定而胜于约定的来到灰渣峁上。说奇闻,讲怪事,谝闲话,扯西游。不时的从灰渣峁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惹的那些打席脱不了身的席匠们,想来凑趣看热闹而不好意思涉足的婆姨女子们,思想上痒痒的,心里头慌慌的。大人们开心到忘乎所以。小孩们呢?也像疯了一般的高兴着。他们自有自己的乐趣玩法。前疙崂院大可藏处多。草房牛圈还有碾道里,王先生的拐拐巷,都是藏猫猫的好地方。所以,当这头的大人们嘻嘻哈哈,笑不能终了时,那头的碎脑娃娃也是喧嚣一片,掀起一片声浪来。只是后来,人出了村子,再加上修建破坏,人市自然是盛景不在,落入了漫长的荒凉之中。 牛阳那铁皮房房,虽不及当年人市之红火。但它毕竟也承载了人休闲娱乐的功能。每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这家的那家的打锁了自家窑门,娃娃跟了大人,老婆随了老汉,纷纷赶到铁皮房房里来。男人饮酒或打麻将,女人一边傻傻的看。男人们笑时女人也跟着笑。不到月过村中小河,夜静入定时分,没人可回。平时看着人不多,一进铁皮房房人不少。诺大点铁皮房房,常常是人满为患。你出腿碰了他的膝盖,他进来踩了你的脚。外边听喧嚣一片,走进门,声掀那屋顶。 也难怪,村中即没人的活动中心,也少有电影剧团前来,这里自然而然就火了起来。 不过红火之处,常常又是事非之地。有那骂村干,吼不满的,天不明就到了当事人耳中。所以,那儿也常生些事非出来。还有那喝酒不保本的,酒量浅,自己还不识本事的,常常喝的酩酊大醉,不醒人事,乱骂人乱吼叫,或争吵打架了,场伙方才解散。 打工的小五,二两酒下肚,便憨话直淌。那个饭馆里找过女人寻欢,那个桥下面和女人苟且,甚至和外甥媳妇那些事,也死肠烂肚地倒在铁皮房房里面。引的那些能耍笑的小辈份女人们,百问不厌,笑了一遍又一遍。 我不常到那儿去,倒不是与铁皮房房无缘,我常感觉没时间。顶多,去买两包烟,即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