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下散文】父亲

显示全部楼层 · 2017-7-17 10:00:35

本帖最后由 ZX19770130 于 2017-7-17 10:06 编辑

        提起“父亲”这个亲切的、水乳交融般的词语，我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看到小时候的我，坐在父亲二八“飞鸽”自行车的前梁上，遥指着南边天空，晴日里秦岭的巍巍身影；看到我出差回到古城西安，挤出出站口。蓦然间，父亲的身影跃入我的眼帘，父亲一步上前，拉住我的手。一切牵挂、亲情、思念，尽在不言中……一幕幕、一桩桩，三十年的岁月在脑海里静静地流淌。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的父亲出生在豫东南一个偏僻的小县城，是地道的平民。爷爷、奶奶，在家境不宽裕的状况下，供父亲上了私塾，又上了县立中学，成了那个时代少有的“知识分子”。一九四九年，解放了的中原大地，战火硝烟后，也透出了初春般的缕缕生机。一九五零年，父亲参加了县上的简易师范学习，毕业后，光荣地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
   后来，父亲曾经多次给我讲过他当教师的这段经历。那个时候，五十年代的教师相当艰苦。父亲教学的林村小学，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板还是从大地主家抄家拆下的门板。夜晚，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父亲批改着学生们的作业。父亲代的一般是高小六年级毕业班的语文课，那时候，绝对是没有自来水的。喝水要从学校旁边几公里的井里取水。父亲代的毕业班的学生，有的年龄比父亲还大，这些懂事的“大孩子”们，每次都帮着把宿舍里的水缸打的满满的。艰苦的环境造就了朴素深厚的师生之情。父亲讲，当他从林村小学调动到县立一中教初中时，他的林村小学的学生们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洒泪而别。
   一九五六年，父亲的人生出现了重大转机。那一年，国家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全国各地逐步迎来了社会主义建设的高潮。当时的铁道部第六工程局来父亲出生的这个豫东南小县城，招录干部，在职的也允许参加考试。父亲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铁道部第六工程局，随即携家属来到了陕西宝鸡，参加宝成铁路的修建。父亲和工人们一起，风餐露宿、架桥铺路，终于迎来了宝成铁路的全面通车。在修建宝成铁路期间，父亲作为当时局里的“文化人”，在六局报刊上，发表过《战斗在新建铁路线上》等几篇文章。有一次，父亲参加六局的会议，碰到了当时正在基层体验生活的著名作家杜鹏程（《保卫延安》的作者），杜鹏程对父亲发表的文章大加赞赏，鼓励父亲继续写下去。但是，由于后来六局的解散，部分并入铁一局，部分并入运输局，父亲的写作没有坚持下来，这真是一个遗憾。
   一九五八年，西安铁路局西安火车东站开站，父亲被调动到了西安火车东站。这一去，就是红尘里近五十年。
   父亲的家教是宽容而严厉的。我们家一共三个孩子，我的上面是两个姐姐。父亲在四十五岁，中年之际，才有了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孝悌传家、胸怀坦荡”是父亲这一生所秉持的信念。记得小的时候，曾经多次和父亲一起，父亲背着奶奶，上下楼梯。我在后面扶着。去铁路医院给奶奶医治疾病。父亲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大多数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四维八德，常念心间。父亲曾讲过，“四维八德”，八德中的“孝”排到第二位，你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体贴爱护，又何谈“仁”与“爱”呢？“仁者爱人”，父亲把这一点还体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记得那是一九九三年八月二十八日早上五点多钟，父亲当时值夜班。车辆段的调车机车带着十几节车皮，车皮在前，机车在后，在迁出线上等待命令，准备跨越陇海铁路，往调车场送车。陇海正线正在通过一趟西安至三门峡西的客车。突然，“咔嚓”一声，车辆段的调车机车推着车皮，竟然开始动了。睡意朦胧的父亲，被这 “咔嚓”声惊醒了。
“不好！，要出事故！”父亲拿起信号灯，飞一般跑出了值班室大门，亮起红色信号灯，向着调车机车的方向打着停车信号。同时，掏出报话机，调整好频率，拼命喊叫着司机停车。终于，在走过五个车皮的位置之后，车辆段的调车机车停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事故现场勘查中，调车机车所带的车皮已经脱轨，陇海正线与迁出线的道岔已经被挤坏，那趟通过的客车，车厢的上下车踏板，已经被撞飞。如果父亲再晚一分钟的话，六十吨载重的几节车皮会侧翻砸向客车车厢。会有几十条、甚至近百条活生生的性命，瞬间变成肉泥烂酱。后来，据到过现场的人说，客车被引导到安全线之后。乘客下来，把我的父亲团团围住，都说，“没有老师傅，我们就都完了。”
   多少年之后，在一次父子日常的闲聊中，我提起了这件事情。父亲淡淡地说：“虽然，当时是调车司机误判了信号，没有我的一点责任。但是，我不能让我的值班室前面，死那么多的人啊！人一定要做到问心无愧啊！”多么朴实而纯粹的回答！即使到如今，我回忆起来，也是感到内心无比的震撼。
   父亲一生钟爱菊花，他上班的地方，值班室周围，父亲种满了菊花。每到秋色正浓，菊花竞相开放。看，这是墨菊；这个叫“天女散花”……父亲似乎是在细数着家珍。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菊花，花之君子。父亲钟爱菊花，不也是和菊花傲霜怒放、凌寒不凋，君子般高洁的情操息息相通吗？
   二零一三年夏季，我偶尔经过父亲生前工作过的地方。由于陇海铁路的几次大提速，值班室已经废弃了。夕阳西下，望着那熟悉的旧景，思绪如同潮水般洇漫心头。那曾经谙熟的身影、棚架的丝瓜和梅豆、暮秋中菊花灿烂的笑脸。在光阴地流逝中，渐行渐远。只有父亲那“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人生一世，问心无愧”的信条，化为了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在今后人生岁月里，鼓励着我不畏艰难、正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