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无事困床,久不成眠。胡思乱想,就想起了曾经开会的那些年。
什么事情做的多了,难免厌烦。会开的没了没完,开成了年年月月,一天又一天,就会让人有强烈的反感。只是心里头想了,嘴上死死为自己把关。咱小老百姓,不想为自己找些麻烦。时时小心,处处留意。正所谓,挑上鸡蛋蓝子过街,自己不撞人,怕人撞自己。 人家干部直直绷那炕上,睡上一天,不用跟社员一样挽起裤腿去下田,少不了工资的半分三厘钱。老百姓误过耕种时节,只能捶胸顿足,白受可怜。干部睡够了,也睡醒了,翻翻那时的两报一刊,上头来的黑头红头文件。不用去挑去拣,反正哪一篇都让人,得好好地念上半天。接下来,联系实际,议议当前生产。加上队上难免的七事八事,安排上半天。最短的会议,也要闭在月过中天。家家灯火早早熄灭,村子里是漆黑一片。开长了的会,往往到后半夜,两点或者三点才散。你立定了看看星斗,望望东天,心就说,不用再宽衣解带,打算有点时间酣眠。就那么和衣眯上一会儿,赶着第二天的出山。 开一次会,不如背谷子,拉禾杆,或者干脆去挑灯搞一场夜战,修一段路,或撂几锨土,整一点儿水平梯田。可谁敢说,开会就不好。说那话,是要遭批判挨斗争的。 我怕天天晚上开会,却有乐意天天开会的,那就是七管老汉。大约老汉等不到回山,好好把饭吃饱。反正老汉来的比谁都早。来时就披上一件破棉袄。他说夜静了天凉,怕受凉人病了。 队部的煤油罩子灯,点在炕的中间。除了支书,支委几个人,肯上炕脱鞋。余下的会计队长,民兵妇联的村干,没几个愿膝头碰了膝头,把自己圪尖尖地【土语:形容难看。】塞到干部的面前。 后脚底,有很大的空间。队上早准备好开会的一切。一拃高的矮脚凳,满满排列,就等着人坐在它的上面。那凳很长很长。并排坐上六个大人。不会让一个人的半个屁股,没地去放。后脚底的地上潮潮的,后脚底的空气差差的,后脚底的灯影暗暗的。有的人,时间一长,肚子坏了,不是接二连三放那臭屁,就是生食肚胀,倒上气就没完。开一次会,那潮味,旱烟味,屁臭味,混合成一种复杂的气味,久久地不散。 七管总爱坐到老书记跟前。他批这个,斗那个,常常是第一个发言,而且常常在言辞激烈外,还能去上纲上线。他说自己是支书的舅爷,有七管的权限。实际上,一管不多,书记也没给过他那怕一管的权限。七管管的是贫协,参加了次乡上的贫协会议,就挣到了一个绰号叫七管。 三队队长叫蛮汉,开会开出了经验。开始他精眉亮眼坐一会儿。等会议开到中间,驻队干部不注意时,拣一个圪崂背角,摊开破棉袄,人悄悄睡在了上面。只要支书,干部没发现。他就在人圈外,酣睡上半天。那天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坐起身,揉揉眼,嘴角的口水掉上长长的几滴。 库库是个爱耍笑的人。有一天,蛮汉又睡着了。那鼾声匀匀的,似乎和周公谝开了闲传。库库就悄悄拉开那蛮汉的前开口,满汉从来是不穿内裤的,白生生的肚皮上,就看见了黑黝黝的阴毛,半截红红的萝卜。库库自己乐了一会不算,碰了碰坐前边的妇女主任胳膊肘,让那个叫跳转的女人也看看。库库唯恐人家看不真切,还打着了火机凑到那物跟前。跳转看了一眼,没笑,没怒,也没怨,只是拧了拧自己的身子,把库库闪了一眼。 会终于散了。一出门,等不及走出院硷,这个尿憋急时,那个也有同感。于是,大家忙忙的抽开裤带,一齐放水。然后打个冷颤,看地上尿下了一滩又一滩。再抬头看看天,说天快明了,赶紧回家。睡上一会儿。明儿好出山。 七管搭上了他的破棉袄,站在当院里,他要等那蛮汉,想和他相跟着走上一大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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