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教室,被打扫卫生的同学搞得乌烟瘴气,桌面上全是粉笔灰和灰尘的结合体,让于双回有一种游离涣散的抵制情绪。他更不喜欢有人一进来,噼里啪啦用课本掸灰。让人不能平静下来,反而更加烦躁不安。每每这个时候,他喜欢谈到楼道的通风窗,如果没有人占那个地方,便是最大的恩赐。
不下雪的校园,时间忽地戳在那,一切都停滞了。冬天的气温一旦低调,想到夏天的高调就更让人惧怕。寒冷突然带一点专业性,使人猝不及防,以为惯常保持的暖是别扭,冰冷是故作矫情,受人诟病。岂不知冷到极致处,才尝冬风味。倘若没了树,阳光多少有些孤单,假使没有了阳光,树便添就了一丝寂寞的清凌。
他喜欢这样的思考,也喜欢此刻的角度。连雨摘正捧着她的杯子,在花园的小径上啃着饼子,像一个偷偷吞咽小心思的人,两只脚在鹅卵石上来回寻觅,也不抬头,似乎脚步上的情趣很让她沉迷。就像喜欢钟情了解那样,你不自觉的考靠上去,不自觉的留在那,不自觉的变成了一种自己才明白的嗜好。
韩唯是个腼腆的男生,面对付以柔的强势,在外人眼里总有点被强迫,受欺负的强烈感受。即使在上课的时候,两人对于彼此的好感也是一点都不回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身处喜欢的新鲜,所有人都带点傻劲,他们也不例外。韩唯能把传递小纸条的功夫,全部从考试夹带之中借调过来。付以柔看过后,捂着嘴躲过英语老师的审视,像两个不安分的孩子,嘀嘀咕咕的培养着爱情的嫩芽。为此,班主任还特地找了韩唯谈话,韩唯的自控力总是被付以柔扯断,注意力被付以柔的举手投足所把控。
渐渐的,因为喜欢变的大胆,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毫无顾忌的停留在上课时间,班上的其他人因此颇为反感,实际上还是有一部分的嫉妒。付以柔不喜欢别人对自己说三道四,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是韩唯不在乎,虽说都是80后,可是这里的人,思想观念好像还停留在《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年代,凭什么这样看他们。别人越是这样,韩唯就越要显得和付以柔亲密,但是付以柔不那么想,她对形象的在乎远胜对好感的坚持。
有一点,韩唯始终想不通,既然是在乎别人的看法,为什么要把自己推的老远。可以上课的时候不这样,下课了难道都不行。他明白了,在付以柔眼里,他才是罪魁祸首。尽管他保证自己不打扰付以柔,不会上课的时候没完没了,但是付以柔根本就不予理会。
韩唯有点卑微的讨好着付以柔,付以柔不说话。找别人替自己传话,不管用。下课了,拉付以柔去吃饭,付以柔当做没听见。就连连雨摘都觉得付以柔很过分,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偏偏被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话给踩到一边去了。
喜欢别人在这种时候显得是那么幼稚,那么的滑稽,韩唯盯着付以柔,他不相信她脸上的冷漠是对自己的,但事实上的确如此。每当快要和他的视线要碰撞,她都及时的避开了。好像稍稍跟他一靠近,整个教室的目光都在批判她。他不明白,趾高气昂的仰着脖颈,气愤的朝教室门口走去。把门摔的很响,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
晨读的时候想找机会,但是付以柔冰冷的态度,把他的积极性一下浇灭了。自个也看不进去书,躲在操场上一个劲的反问自己,脑子里却还是付以柔的音容笑貌,心情很郁闷,像铅笔素描的树枝,顿时失去了色彩。
连雨摘叫了他一下,韩唯无奈的摇摇头,很沮丧。没办法,喜欢别人,就好像欠了别人的,你得忍着,你得受着,明明你不愿意这样被踩在脚底下,但是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外露。
连雨摘看出了韩唯的心思。劝慰到:你现在不要跟她纠缠,你越是这样,她就越不理你。韩唯有些不爽的回到:‘’她怎么这样啊!太自私了!‘’连雨摘回到,她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等这几天消停了,我帮你去说。‘’韩唯冷笑着,我真不想跟她多说什么了,太没劲了。我就没见过她这样的!
韩唯往脑门上拍了一把,把头发拽成鸡窝状。连雨摘告诫到:你这样给谁看啊!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转意,他不会的,她最在乎的是自己。其实没什么,过两天再去找她说,没什么大事。韩唯笑了笑,我就是头皮有点痒了。连雨摘笑着,你别在这故意渲染自己的失恋了。
韩唯临下自习课前,付以柔都没有转过来。他想去找话说,可是连雨摘咳嗽了一声,他还是忍住了。
韩唯一个人去了教室外,点了一根烟,吐着浓密的烟圈,好像有什么难以解开。他清醒的意识到连雨摘的话很有道理,他的智商已经被喜欢弄的很不理性,有点过头。
绿色的墙裙干巴巴的贴着墙壁,如同鞋和脚因为脱离,使得安静得以最大限度的沉淀,也使得脚步的声音颇有爱惜之意。虽然脚脖子上有些凉,但是那种突然断裂的感觉尤为折磨人。
教务处的灯光远远的戳过来,很直接的打在黄漆斑驳的栏杆上,露出骨感的铁锈,配着褐色的气韵,让韩唯很纠结。
那些来不及残存自我存在的雪,被阳光迫切的亲昵扎着,使人的感官倍受亮光和白色质地的刺激,它的这种直接有些过分的坦荡,坦荡的有些苍白,就像白天的客厅中有人不小心按了开关,不合时宜的一种出现方式,大大的削落了它原有的情怀,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多余了点,急了点……
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于双回猛的被揪了起来,是教务处查岗的老师,同桌压了压嘴唇表示自己已经拉了他,可还是晚了一步。被撕上讲台的那一刻,他还看见很多人,都是因为睡觉被扣了出来。于双回和他们一起被拉着,四处展览。虽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不好意思,其实心里都在骂教务处的两个傻逼,闲的没事干。
教务处的老师用形同介绍犯人的方式,在全班每个班级里,对他们的罪恶进行详细讲解。于双回觉的,对于不喜欢上课的人来说,这就是坐牢,甚至比坐牢还要恐怖。每天有人唠唠叨叨的讲,但是你不喜欢听,不断的发试卷,但是你不愿意做。就像大话西游里唐僧和孙悟空的关系,那只苍蝇的霸道,和那双耳朵的痛哭谁都明白。
见识了重点班的光亮与整洁,你就明白这种刻意的划分其实没多大意思。顶多是教室不那么拥挤,睡觉的其实也不乏其人。于双回并没有觉得普通班没什么不好,最多就是人多而已,没有那么多自视甚高。
出重点班的楼时,阳光大面积的辐射着操场,很霍亮的呈现着整个校园。因为是被赶着走,身上出了汗,阳光突然一照,身上的毛孔有些酥痒。房檐上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溶化的雪水,像是一个漏斗在漏水。
敲下来的冰溜子,像莫言笔下透明的红萝卜,只是没有红色而已。被打扫卫生的同学堆在花园的中央,像摊伏的烟火,在阳光的照耀中,泛着刺眼的光。
普通班的楼很陈旧,一走进去,昏暗的味道很重,脚印的泥水混在一起,鞋子和阶梯接触的声音很干脆,也很真实,不是故意在塑造什么。于双回就是在这栋楼上,它既像是在说学校的历史,又好像在被嫌弃。
进教室的时候,每个人都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尴尬,只是想尽快结束,因为上楼下楼的确很累,就连教务处的老师都有些乏力了。于双回走进了自己教室隔壁的那间教室,他往下看了一眼,各种搞怪的表情都有,他自动屏蔽掉了那些教导的说辞。
令他诧异的是,有一个人,一个算是熟悉但是又陌生的人,正把注意力从窗户外调整到正前方。这就是那天他看见的那个女生,两只眼正瞅着讲台上的人,支着胳膊在耳旁晃着圆珠笔,对这种无聊的场面并没有多大兴趣,于双回没想到,也想不到,原来这个人竟然一直就在自己教室的隔壁。
她像看所有人那样看他,似乎根本不记得下雪时窗户上有一个人。她把头再次扭向窗户外,雪水溅落的声音很仓促,把她的脸颊映的绯红。他感觉,冬的温厚悸动之情,让阳光有一尾好闻的活波。
圣诞节是个特别的日子,韩唯老早就准备好了礼物。他想借这个机会跟付以柔讲和,看见别人现在教室门口送东芝,他并没有急着把自己的礼物掏出来,他害怕一掏出来什么都变了。他有些紧张,有些犹豫,有些拿不定注意,以至于连雨摘一进教室,他就迫不及待的询问时机是否成熟。连雨摘被逗乐了,说:‘’你这么在乎,就大方的送去嘛!‘’
虽然连雨摘这么说,但是他从付以柔的表情当中能读出来,最好避开教室这个环境,否则她会让她下不来台。连雨摘撞了撞付以柔说:‘’你打算晾到什么时候?!‘’付以柔斜斜的瞟了韩唯一眼,那里面有不安,有推诿,还有一点不耐烦。但还是撇了一句:‘’下课再说吧!‘’连雨摘示意韩唯静候佳音。
韩唯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长舒了一口气,行为很夸张。这是一个特煎熬的时段,韩唯的脑子在翻滚,翻滚那些琐碎的记忆。吃饭的时候,付以柔能把那些普通的食物咬成一首曼妙的乐曲,走路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能觉的这就是一切,听她说话说到口干舌燥还觉的不够,就连小纸条上的字都都有一点动人。
韩唯两只胳膊拥在桌子上,他的头几乎成匍匐的状态,他期待付以柔能转过来,哪怕只是一个神情,目光一扫,就那么浅浅的一下也好。他把课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对于上面的内容置若罔闻,像一只焦躁不安的猫,等待着付以柔的回应。
时间就像扣着指头蛋,一分钟的长度都带上了,弹性,被拉的好长。一秒钟的移动,都加大的回味的距离,唯一执着的是付以柔的背影,还有她刻意保持的专注,把气愤变的很冷,像颤抖的粉笔灰。
教室一如往常,思考,奋笔疾书,或者按太阳穴,在鼻子的轮廓上揉搓。韩唯在转移自己的 注意力,他们其实也不喜欢学习,他们花在别人身上的注意力生胜过学习,这就是好学生,故意破坏别人的关系。他们发现未知条件的能力不见得有多强,抓别人弱点进行打击,分化,似乎更强。
其实韩唯明白,付以柔除了有一点装的可疑之外,她算是长的最好看的女生,在这个空间绝对是。比起那些见别人谈恋爱,就喜欢嚼舌根的女生强的多。不仅有些女生如此,就连有些男生,也有这种坏毛病,只不过他们不愿意承认罢了。
韩唯看清楚了这一面,心里很痛快。因为核心问题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私的弱点,好讨论一些自己不具有的却也想具有的东西。韩唯坐在比较靠后的地方,整个教室的情形都尽收眼前,一切都异常的清晰。
韩唯写了一张小纸条递给连雨摘,连雨摘转交给了付以柔。上面写了这样一句话:‘’别人的眼光在别人心里,你的影子只是飘在他们的瞳孔里!‘’付以柔白了韩唯一眼,把纸条揉了扔进垃圾桶。连雨摘冲韩唯伸了个舌头,故作惊讶。
韩唯无所谓的笑了笑,他突然觉得为这样一个理由,这么大费周章,有点不知所以。
付以柔和韩唯先走了,其他人也走了。剩下一些固执己见的人在讨论问题,已经有火药味了,吵得面红耳赤。连雨摘打了一杯热水,放了几瓣茶叶,使得被子看上去不那么凄清,又可以取暖。她立在窗户前,看见还未黑透的夜色,韩唯拉着付以柔的手,牵着重归于好的喜悦。她感觉他们有点傻,像两个初尝好感,笨手笨脚的人。有时,他会回头看他们一眼,有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捧腹大笑,这出于她的俏皮,而不是嘲讽。说实话,连雨摘感觉付以柔那种信手拈来的淑女风格,乍一看,还确实惹人喜欢。可她做不来,或者说她本就活波的天性,总是自觉的排斥这样临摹传统。
韩唯谨慎小心的陪着付以柔,一切都依着付以柔的意思。这大概是初恋者总会最大限度趋向包容的自我调整。比如穿衣服跟付以柔要搭,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等在教室门口,晨读的时候会选择一个安静的小角落,说话不能透出不耐烦,两个人不能像琼瑶剧,得尽量向韩国言情剧靠拢。浪漫的标准被付以柔细细划分,不能大幅度的跨越。连雨摘觉的这简直是恋爱绑架,使得韩唯总受欺负,却要显得很愿意,似乎这是件非常考验人的事。
连雨摘对初恋的渴望,和这个年龄段的其他人一样,充满了遐想。但又不一样,她属于在什么时候,都会和大部分人成为好朋友,却难以成为一个被追求的对象。她不屑于去装裱那些矫揉造作的肢体语言,显得自己多么受宠,一般人难以接近那样,那样会很虚伪。在和人交往这一点上,她喜欢异性胜过同性。以至于付以柔说她的表述很前卫,总是把男生篡改成异性。但是她不觉的这有什么问题,并且她很自信,跟任何人都能搞好关系。
教室空了,一个人的感觉好像被什么封存了。她今天不想急着踩自行车回家,是因为她内心有一点羡慕,她也想尝试一份恋爱。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人透露出这样的意思,但是对于一个处在如此年华的女生,这是多么不堪的一件事,甚至是不正常的。
她握着杯子,两只胳膊搭在打开的窗户上。她看见隔壁的于双回跟她一样伫立着,她笑着点点头,于双回也微笑着。我那天在这看见你,前天在讲台上看见你。连雨摘的头顶正有水滴下来,在她的发丝上吻了一下,向外散去。连雨摘眼神微微上俏。我那天不明白你为什么趴在哪,现在我明白了。
话从连雨摘的舌头上缔结出一抹青葱,就像唇齿上令人满意的眀净的绿,给枯干的空气注入了荧光似的脉搏,就那么一个字一个字捧在黑白扉页的窗户里,像瞳孔里页棱上泻落的背影,透过手心里的茶,缀上难以描摹的闲逸,转着芸黄的流质,一切都变的柔软,细腻,可以说是贴着于双回的心流过去的……
远处一块砚台似的夜搁在路上,在荧光如烛的星煜当中,极富耐性的研着浓稠的墨汁,点动着冰晶如宣的湖面,缀着些许月色的倩融,如同上了一层缅怀的釉,静静的兜敛着一丝虔诚的爱意与独立,仿佛突然督见一只瓷器,猛然间觉的夜有它独有的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