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向西,一路向西,怀着朝圣的心情,去拜见神往已久的母亲河!
大难未死之后,我决定要完成一个多年的心愿——去看看母亲河。于是选定了母亲河最壮观的一段——壶口瀑布。定好路线,我和儿子便背起行囊上路了。火车颠簸了一天一夜,从秦皇岛到了临汾。然而,临汾离壶口瀑布还有三百多里。在临汾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早起床去汽车站,刚好赶上了临汾去吉县的大巴车,怀着急切忐忑的心情坐上了开往吉县的大巴,却没想到路途是那么艰难。在华北平原的大路上驰骋惯了的人,怎么也想不到黄土高原的路有多难走。三百里路大巴车整整走了五个小时,中午十一点多才到了吉县。S形的盘山路拐来拐去,好似黄河十八弯。由于好奇,一路上都在扒着车窗往外看,这一路上亲眼看见三辆车翻到了山沟里边,心情更加紧张,但朝圣的心却丝毫没有动摇,向前走,一路向西,只要这辆车不翻到山沟里去,我就一定要去拜见母亲河。
然而车到吉县就是终点了,要想见到母亲河,还有八十多里山路。于是和另一个朝圣者一起拼车,三个人租了一辆面包车继续向西,向西,终于听到隆隆的吼声了,司机师傅告诉我们这就是壶口瀑布发出的巨大声响。几个人既新奇又兴奋,扒着车窗往外看,都想早点见到母亲河的形象。然而只闻其声不见其形,黄土高坡挡住了视线,我们只能听见母亲河急切的呼唤。小面包左拐右拐,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见到了魂牵梦绕的母亲河。
站在壶口岸边,目睹巨浪翻滚,耳闻涛声如雷,我才明白了光未然为什么说“黄河在咆哮”。是啊,黄河在奔腾,黄河在怒吼,黄河在咆哮,她的雄壮浩大,无所畏惧,她的勇往直前,百折不挠,不正是中华民族精神的写照吗?从这个意义上讲,她也不愧是我们的母亲河!
壶口,那是怎样的一道瀑布啊!我曾见过天池水从天而降的长白山瀑布,曾见过浮云堆雪般的镜泊湖瀑布,还见过似一条银练挂在山间的杭州九溪瀑布,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大气磅礴、雄浑壮观的气势。别处的瀑布是从天而降,水声嘹亮,犹如欢快的歌唱;壶口瀑布则是从地面向地心冲击,水声沉闷,犹如从丹田发出的怒吼。别处的瀑布水色透明,清亮秀丽,犹如天真稚嫩的娃娃;壶口瀑布则是浊流浑黄,色彩凝重,好似饱经沧桑的老者。别处的瀑布身边有青山绿树为伴,似潇洒的行者;壶口瀑布则是在赤裸坚硬的岩石间撞击,是艰难的耕夫。
在晋陕大峡谷里,黄河摇摆折行,曲折蜿蜒,一路奔腾,到达山西吉县与陕西宜川一带,被两岸苍山挟持,约束在狭窄的石谷中,300米宽的河面,突然漏斗一样被束成不足50米的一柱,跌落深槽,形成雷霆万钧之势。站在瀑布边,惊涛骇浪激起的巨大水雾扑面而来,烟云般弥散在空中,袅袅腾起,颜色由黄变灰,由灰变蓝,说不出的奇丽,这就是当地人所说的“水底冒烟”。夏日晴空,那激起的水柱像箭一样直射苍穹,刹那间,一支支水柱又化作细小的水珠,白雾迷蒙,真是“晴空洒雨”“旱天鸣雷”。
飞落壶口的河水一头钻进窄而深的十里龙槽,蜿蜒曲折的河床深陷得有如峡谷,两岸全是裸露的岩石,被奔腾的河水雕凿着,有如一组天然浮雕。在重叠的石壁里,湍急、奔涌的黄河急匆匆的走远了。
在一个刻着“龙洞”的地方,沿着凹进石崖的一道被水冲刷的石槽绕到瀑布下边,仰头看瀑布,铺天盖地的洪流从头顶越过,真真是“黄河之水天上来”。
然而对于黄河两岸的百姓而言,壶口并不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旱地行船”记载着黄河人的艰辛。明清时期,由于陆路交通不畅,水路运输方便经济,因此壶口上游的水运格外繁忙,每年有数千只货船经壶口转运,因为天险壶口瀑布的阻隔,船只每到壶口附近,必须先停泊在壶口上游卸下货物,船只也只能上岸由人工拉纤,靠人力由陆地越过瀑布再入河床,这就是黄河特有的“旱地行船”。想当年那些肩宽背阔的西北汉子们,一定是船工唱歌,纤夫喊号,与奔泻的黄河浑然成一体。
这样想着,迎面走来一位老者,他头上扎着白羊肚毛巾,身上穿着白羊皮背心,腰里系着鲜红的绸带,手里牵着一头棕色的毛驴,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如黄土高坡上沟壑般的皱纹,这不就是在电影电视中看到的西北老汉吗?
沿着壶口逆流而上,便可以触摸到黄河水了。跨过拦截游客的铁链,俯下身子,掬一捧河水洗一把脸,掬一捧河水吻一吻,亲亲我的母亲河。
抚摸着河水,浮想联翩,当年光未然带着抗敌演剧队经过这里,看到奔腾澎湃的黄河,热血沸腾,心中狂澜万丈,到达延安便慷慨激昂的创作了《黄河大合唱》。在壶口,你无法唱出“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你只能高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掬一捧黄河水,亲亲我的母亲河。眼前是黄色的水,脚下是黄色的岩,近处是黄色的土,远望有黄色的山,身处在无尽苍凉的黄色中,顿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于是坐在岸边发呆,忘情于黄河这千百年来的怒吼中。
黄河,我的母亲河,今天我终于见到了你。掬一捧黄河水,亲亲我的母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