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老,思不老。总是在无事的时候,或视角触上记忆中的事物时,那早已飘渺于时光的童谣,就会在耳边萦绕,思维就不自觉的返回那逝去的混沌年少了。 爆花脑家那三孔土窑上面,是老蛮子家的枣树圪崂。那里长着许多枣树,大大小小的。一群高硷场里玩腻了的小伙伴,丢下烧羊粪珠的火炉炉,没挖成的土窑窑。或者打仗,抓汉奸的玉米杆杆。在首倡的小朋友带领下,发声呐喊,就一窝蜂的跑向了枣树圪崂。 枣树圪崂的下畔上,是一道长长的,凹着岸的向阳圪崂。那圪崂里有碱土土,细细的柔柔的,好多倒退就生活在这里。你只要看见,细土上有螺旋状的小土窝,像小酒盅那么大小,那就是倒退的家了。伸出手去,从最下面一起,倒退就与细土,一齐到了手里。我们那地,管个头小的虫虫叫牛牛。倒退很小,样子像谁家屋内都可见到的破鞋牛牛。不过很怪,它不与所有虫子相同,沿眼睛看的方向走,而是背了自己的眼倒着走路的。 当小手的指缝,露尽了细土之后,剩下的就是土土里出来的倒退了。倒退在挨着人体温的手掌里,退着走路,人就开始唱了:“倒退出来,倒退出来。出来,妈妈好给你喂奶奶。”因为,抓拿时有时早时迟的差别,那唱就有了先先后后。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了。如果谁在玩倒退时,发现干土崖上,有一个啊窝,那就成了所有小朋友的羡慕,恨不能花俩钱,买到自己手中的圣物了。那种叫啊窝的东西。本是粪爬牛精心滚成的粪蛋蛋。因年代久了,粪化了粉沫,仅留一个土做的蛋蛋,杏一般大小。因其小巧玲珑,好看,好玩,受到了大家的热捧。 倒退为什么要倒着走路?这般走路受也不受?我不清楚。就是它屁股上长没长眼睛,我也细细瞅过,好像没有的。关于它这样走,因了什么的文章,我至今没有读过。倒是在后来的批林批孔中,提到开历史倒车的话题后,我会想到,玩过的倒退,就是走着倒退路来着。 我们村子对面,住着小队副的家。小队副是素素的爸爸。在国民党联保处那儿,当过几天小队副。官不大,带二十几个兵。只是,他没挣下多少钱。我记事时,就那么几个烂石窑钵钵。他家窑挂角处,有条通向大山顶上的小路。路边长着的草又密又杂的。 我小的时候,常赶着生产队的牲口,在那儿放牧。和我年纪相仿的夹过,阳成也图红火,会陪着我一起去放牛。 数日的秋雨刚过,地湿湿的,草青青的,脆生生的。空气里弥漫着草的鲜香,牛身上散发着独特的体味。路畔上开着黄的,白的,紫兰的野花。其中,有着团状草棵,开着铜钱大小蓝花的草,我们叫它花狗草。在那时那地,填补了我们内心的空白。也赶走了那时的寂寞和无聊。大家采摘些花狗花在手,对着那花就唱: 花狗出来, 花狗出来 白狗撵狼去 黑狗照门来 一遍又一遍的诵唱,果然就有花狗出来了。于是你高兴的惊呼着,别人就会凑上来看那些叫狗的牛牛。其实,所谓叫狗的生物,也就是些藏在花蕊里头的,黄黄的,针尖大小的牛牛。 一片声,一遍又一遍地唱诵,唱的那些飞一般流过的浮云,由铅灰泛上紫红,唱的那些阳光,爬上牛背,走上了山的顶头。西天的远处,一轮红红的太阳,慢慢隐进了山后。于是,赶牛,在夜幕垂下前,回圈栓牛。 人的成长,是用消耗生命指数来兑取的。当那些童年的玩物,不在吸引人时。当那些曾经让我们百玩不厌,甚尔废寝忘食的游戏,带我们成熟了,矜持了的时候,人的生命,已经耗过了一大截,隐在了时间的最里头。 当我成家立业,有了孩子以后,就只能看那些下一代,玩的黑水汗淋,面如红布了。 对面河坪的打谷场上,月光如泻,树影瞳瞳里,娃娃们玩的不一样了,童谣也不似我们那个时候。 打远近,远近开 芝麻铃铃上马来 叫谁来 叫豆大夫来 我能在远远的自家院子里,听得出玩的人里面,都有谁。因为我从声音里,辨得出这是谁说的,那是谁喊的。都是村子上的娃娃,容易区分。那个叫豆大夫的,是个胖胖的女孩。因为人胖,别的娃娃才给她取了这么个绰号。 时间在无声里流动着,世界在沉默里变化着。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曾经的人还在,曾经的物还在。只是没了记忆里的童年,没有了当年那点热情和兴趣。感觉一切在眼里变得陌生,曾有的热情,一点一点变得麻木时,人就不年轻了。就攥着一点点记忆,还在一次一次顽固的要去回头。 我深深感觉:岁月竟被那些曾经,乐此不彼过的童谣带远了,不再有二次的回头。
|